第022章 流言

羅曼想，她一定把自己的衣服拿下樓之後就直接扔進了垃圾箱里，而不過問羅曼一句，究竟可不可以扔。

她總是如此地獨斷和專橫，哪怕是打著「為了你好」的名義。

連那是她買給羅曼生日禮物的衣服她都不記得，羅曼莫名其妙地感到生氣。

她就像個躲在暗處的皇後，在父親死後，幾乎一手操控了這個小鎮上的一切。

帶著槍的警察怕她，學校的老師們怕她，連路邊喝得爛醉如泥的失業老大叔們都怕她。

只有賣'春的牛郎店小哥喜歡她，喜歡她從精緻的小包里掏出來的美元，喜歡她風韻猶存的肉體，喜歡她跪下來舔她的腳底心。

那種諂媚的下作場面，想想都令人作嘔，更別說羅曼還親眼見到過。

羅曼最不能理解母親的一點就是，她大可以過得很好，為什麼要選擇這種不堪的人生，為什麼父親會選擇在她面前死去。

明明他們過去那麼相愛，為什麼要選擇以這種陰陽兩隔的方式分開。

有時候，母親的愛，簡直讓他透不過氣來，母親擁抱他，把他視為「命運的寵兒」，而他則認為，自己不過是從小任人耍弄的玩偶。

拜母親在鎮上的「威嚴」所賜，連路邊拴著鏈子的狗都看羅曼不爽。

從小時候起，羅曼就開始覺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沒什麼意思，不能說它不美好，羅曼簡單地只是認為它們統統都很無聊。

羅曼站在一群同齡人身邊，總是顯得身材過於高大。

那個時候的他並沒有什麼朋友，總是沉默寡言，而且臉上還長了不少雀斑，根本不像現在這樣風度翩翩，氣質迷人。

如果不是幼年喪父，他完全可以擁有一個典型的美國式的童年。

一家人住在郊外的一所大房子里，每到周末還是假期什麼的，就去經劃劃船、打打網球，再在家庭教師的教育下學學鋼琴或者其他的什麼樂器。

暑假裡到科德角去避暑，稍微再長大一些，被送去讀波士頓的寄宿學校，在橄欖球夏季賽期間和朋友開車出去野餐，最終成為一個極富教養、彬彬有禮的上流人士。

與之相反，雖然作為有錢人家的少爺，過的卻是如此枯燥乏味的人生。

母親從不上心他的家庭教育，總是放任自流，即使在羅曼犯了錯的時候，也只是一味地包庇和溺愛他，任由他年紀輕輕就沉迷於自毀。

對於同齡人來說，現在的羅曼完全過著一種放肆的危險生活。

就是因為很多人對於他的生活作風多少都有所耳聞，才會出現那天那一幕，一個蕾絲，假裝成「妓'女」來勾搭羅曼，想要騙羅曼的錢。

一方面可能是覺得羅曼好騙，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很多人都知道羅曼有錢，也不怎麼在乎錢。

至於十幾年前，鎮上鋼鐵廠的倒閉，小鎮一半人口的失業，都拜這個女人和她從外面帶回來的一位「醫學博士」——劉先生所賜。

以前，羅曼簡單地以為母親可能和那個男人有一腿，合謀整垮了父親的鋼鐵企業。

但事實上，有些事情比那樣蹊蹺很多。可以確定的是，母親和那個男人並沒有一腿，但母親確實是用某種羅曼不知道的方式控制了他，讓他這麼多年來一直為自己「辦事」。

而他們真正的研究項目，卻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

那位醫學博士上台之後，也是邪門得很，外界一直在謠傳，他不僅掌控著「科學的力量」，似乎某種神秘的力量也在被他融會貫通。

不過如果沒有他，那就沒有現在的雪莉了。

雖然羅曼和雪莉是同時出生的雙胞胎，但當年，兩個小嬰兒剛生出來的時候，只有羅曼是健康的，雪莉呼吸微弱，幾乎快要死亡，而且半邊臉是紅色的，眼睛看起來也有些問題。

經過兩三年的醫治，雪莉的外表越來越不像正常人，三歲已經高達一米六，但是完全不會說話，頭髮掉的只剩幾根，半邊臉的紅色褪去之後，開始出現燙傷似的褶皺，褶皺附近的一隻眼睛越長越大，直到變成一個佔據了半張臉的大玻璃球。

父親本來就對劉博士不滿，看到她把女兒醫成了這樣，更加憤怒，決定要向法院控告他，結果母親去撤了訴，父親再此陷入難堪。

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裡，父親抱著一隻小棺材徹夜地哭泣。

他說母親不止一次搶走並殺害了本該屬於他的骨肉。

父親還讓他的弟弟找私家偵探去調查關於母親的家庭，結果私家偵探告訴父親，母親根本從來就沒有過家人。

父親指控母親為惡魔，指控劉博士為惡魔的幫凶。

父親說，是劉博士把他的好好的一個女兒雪莉，變成了一隻可怕的怪物，說她的女兒已經死了，堅決不承認救回來的人是他的女兒。

甚至還說，是劉博士埋了他的女兒的屍體之後，刻意「生產」了一個怪物還給他，劉博士所做的一切都是陰謀。

那時候，家族裡的矛盾很大。

父親的偏執己見，母親的放任不管，最終導致矛盾激發，父親在羅曼四歲那一年，開槍自殺在了母親的面前。

儘管誤會很大，但劉博士依然是公認的，給了雪莉第二次生命的人。

因此，雪莉和他很親近，雪莉會定期去家族的研究所檢查身體，注射抗生素，維持身體機能，而他也常與雪莉郵件來往，雪莉親切地稱他為「劉叔叔」。

很大程度上來說，正是因為有了劉博士這個男人，才有了現在的「戈弗雷醫藥企業」。他推行的醫藥產業為這個家族帶來了無上的財富，這是不爭的事實，但他每年要從賬上劃走的「科研經費」完全不是一筆可以忽略的小數目，而母親這麼多年來，一直完全支持他的研究，從不間斷科研經費的供給。

事實上，那些神秘的研究，就是母親暗中授命他去做的也說不定。總之，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是不那麼容易說得清楚。

有時候，母親會像使喚一條狗一樣使喚他為自己做事，在商業競爭中，無論多骯髒，多背德的事情，他都對母親言聽計從；但有時候，他卻完全凌駕於母親的威嚴之上，甚至逼得母親奔潰哭泣，發瘋發癲。

也許，他們之間有著某種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契約」，這種「契約」已然超過了法律所追責的文書條款，而是被他們之間，互相需要的「力量」所牽制，又或許，他們只不過是兩個被命運和痛苦無形中捆綁在了一起，不得不「合作『的人。

自從父親的鋼鐵廠倒閉之後，「戈弗雷醫藥企業」便取代鋼鐵過去在小鎮上的地位，成為了這個小鎮高新技術產業方面的經濟命脈。

去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父親唯一的弟弟，在母親的勸說下，變賣了手上百分之八的家族股份。在那之後，母親對於這個家族的企業來說，差不多已經取得了絕大部分的掌控權。

而家族企業中，撥給劉博士每年用於專項科研的經費，依然與日俱增。所以，母親打算在今年，讓父親的弟弟也就是羅曼的叔叔，徹底變賣他手上最後的百分之十二的股權，讓他出戶，讓他不再能幹涉企業裡面針對研究經費方面的支出。

其實，這些東西羅曼並沒有刻意調查打聽，甚至出入家族的企業大樓都非常少，只是平時的道聽途說，就足以聽出這些他的家族背後的腥風血雨。

羅曼經常懷疑，流言是不是長了翅膀。

似乎連酒館裡經常賴賬的醉鬼，都比羅曼清楚他自己的家事，總之，戈弗雷家族每每有什麼動靜，總是弄得滿城風雨。

特別是這次，這個安寧的小鎮竟然遇到了如此可怕的兇殺案。

你知道這個時候，外面是如何造謠中傷雪莉的嗎？

他們說，戈弗雷家養了一個會吃人的怪物。

也有人陰謀論說，雪莉從小就是靠吃人肉長大的，因為越長大越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跑出去傷人，甚至有人聯名去報警，要求警察限制雪莉的人身自由，就僅僅是因為雪莉長得可怕，而他們毫無證據。

多少是鎮上的居民對戈弗雷這個家族長久以來的積怨的爆發，是報復。

儘管無盡的往事淤積在羅曼的心頭，但這些並不是導致他失眠不想入睡的理由。那些新的夢境才是。關於倒淌的河流，和銜尾的蛇。

羅曼想起之前和皮特的對話。

「在伊甸園裡，是誰誘惑夏娃吃下了蘋果？」

「是蛇。」

羅曼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準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