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自毀

羅曼開車經過學校後山的時候，鳥瞰山腳的露天影院，以及閃著微光的成片的住房開發區。

即使是在夜裡，羅曼都有一種錯覺，柏油路面上正翻騰著滾滾熱浪。

羅曼在潛意識裡否定自己出現了輕微的幻覺這一事實。

儘管他在出門前，在家裡的浴缸里泡澡的時候碰了少量的LSD，但那種感覺，明顯不對。

羅曼記得，在某個酷熱夏天，他故意用刀片將自己的臉劃傷，又悄悄地鎖上了家中閣樓的門，把藥粉塗在自己的陰'莖上，就那麼赤身裸體地在冰涼的地板上躺了一整天。

一個人任性乖張，在別人眼裡反而會顯得非常滑稽。試過一次之後，羅曼一到夏天，經常會一絲不掛地躺在地板上。

吸收著煙霧，等待著皮膚的吸收，等待著神經的興奮，久而久之，便迷上依靠藥物令身體戰慄的感覺。

羅曼從青春期開始，便患上了嚴重的自毀傾向，經常覺得這副身軀彷彿不是自己了的一樣，沒日沒夜地想盡辦法盡情地糟蹋自己。

他並不試圖去尋找某種意義或者焦慮的源頭，他純粹就是不受控制。

羅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簡直像瘋了一樣折磨自己，然後是連續幾天幾夜地徹夜失眠。

上一個暑假，在河邊的偶遇，羅曼迷戀上了一張羅馬雕塑式的面龐，他的長相是絕對的古典主義。

羅曼經常去河邊看他，和他度過了一個混亂的暑假，羅曼記得他是誰，但他不記得。

那些五光十色的迷夢，也不應該只屬於癮君子。

羅曼睜大眼睛看了一眼方向盤，前面是攔車的封鎖柵欄，羅曼似乎不小心開太過了，只好開始往後倒車。

車很快就倒進了學校後山的那個公園，也就是昨晚的案發現場。

羅曼從車上走下了，至於他要來這個地方幹嘛，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夜晚的森林彷彿有一層迷霧，羅曼借著微光走到了案發現場。

穿過黃色的封條，一步步走近那間狗房子，夜靜得很，只有稀稀疏疏的蟲叫聲。

羅曼一點點靠近，發現狗房子的前面站著一個人。

他第一眼就認出來是皮特。

皮特穿著一件深色的皮衣，頭髮有點發濕，應該是走路過來的，所以發梢黏著汗液。

皮特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現了他。

羅曼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再次遇到皮特，而是鎮定地站在原地說，「皮特，人是你殺的，對吧？」

皮特聽到他的話並沒有很緊張，彷彿他語氣里沒有指控，完全像臆斷一樣。

皮特不急不忙時回答他，「當然不是我，我還以為是你呢？」

這個時候，反倒是羅曼有些錯愕，誰殺人也輪不到自己殺人啊。

羅曼說，「我？怎麼會，我為什麼要殺她？」

皮特說，「這不就對了，是你先無緣無故猜我，我才猜你的。」

羅曼說，「我可不是無中生有。你不會不知道吧，大家都說你是狼人。」

「你相信有狼人這種東西嗎？」

「你不就是。」

「你怎麼知道的？」

「大家都在說，學校裡面，人人都在傳。」

皮特輕蔑地從鼻子里「呵」了一聲出來，什麼嘛，原來只是道聽途說。

他還以為羅曼是因為自身的某種感應，對皮特有所覺察。

原來他還什麼都意識不到的時候，就問出這麼蠢的問題來。

皮特完全有理由懷疑，他們這支種族在轉化之前，大概都是些傻子。

皮特完全對他放下了戒備心，也許他就像皮特的母親所說的那樣，只有迷茫，而沒有覺醒。

皮特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原來是學校里在傳？」

羅曼回答，「沒錯，據我所知，最開始的時候，是一個叫里奇的傢伙在散播關於你的傳聞，準確來說，是在上個假期，他寫了不少關於的故事，然後那些故事被學校里的同學挖了出來，廣為流傳。」

聽到里奇的名字的時候，皮特並沒有多驚訝，整個學校里最「了解」皮特的就是他，在過去那個假期里，他們幾乎朝夕相處，他幾乎挖空了心思來研究皮特。

還有，皮特讀過他在那個假期寫下的每一行字句，如果簡單的只是作為傳說和故事，那麼，他寫的關於皮特的一切，是哥特式的浪漫。

如果扯上現實，特別是可怕的案發之後，人人處在神秘主義無解的恐慌中，那些詭異的字句在這個時候，反而變成了無聲的指控。

皮特撩了一下頭髮笑著說，「羅曼，你是傻子嗎？會聽信這樣的謠言？」

羅曼問，「人真的不是你殺的嗎？」

「你可以稍微抑制一下你那種失望的語氣了。」

「可是，不是你是誰？」

「看看那場面，腸子都被扯了出來，會是什麼呢？是熊，是美洲獅，或者說是創意性自殺之類的，我覺得都有可能。」

「如果是你說的那樣，可真是太奇怪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聽著，皮特，我認識你的叔叔文斯，他之前給我媽媽幹過活，但是我媽媽並不承認她認識你的叔叔。總之，我媽媽，她在外面的那些事，經常會隱瞞我，但是我總是有辦法知道，而且，我聽說過關於你叔叔的故事。你叔叔的那些故事，說實話，完全可以把小女孩們嚇得驚叫。」

「你說的沒錯，實際上，我媽媽也和我提過關於文斯叔叔的事情，聽起來這事也有可能是文斯幹的，畢竟，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瘋子的行為，與我們家族的人無關，更與我無關。」

羅曼問，「所以說，你們這群人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的呢？除了傳統意義上的吉普賽流浪者之外，你們究竟是怎麼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而你，究竟又是什麼？」

皮特說，「問的很好，我總覺得，的確有不少非常古老的東西，是時候需要我去挖掘它們了。其實，就像你問我那樣，我也想問問你關於你妹妹的故事。不過，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願意和我講，就像我不可能告訴你，你問的那些問題的答案一樣。誰都有秘密，誰都得有所保留。至於是誰殺的人，我不知道。」

「如果真不是你，那你今晚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你怎麼不先說說看，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羅曼伸出手，指著皮特說，「我是來逮你的。」

皮特說，「是我來逮你才對！！」

羅曼說，「別找借口，說，人是不是你殺的，還有，你是不是狼人？」

「那些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如果找不到兇手，雪莉就會一直蒙受冤屈，這就是我來這裡的真正原因。我想找線索，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了吧。你呢？你是來回顧殺人經歷的嗎？」

「我也是來找線索的。」

「你為什麼要找線索？」

「你不都說了，學校里在議論我是狼人，你可以為了證明妹妹清白而半夜來案發現場找證據，那我為什麼不可以是為了自己呢？」

羅曼笑了笑，覺得他真是有點滑頭呢，連理由都是照葫蘆畫瓢地複製自己的說辭。

羅曼看著他被汗水黏得有些發濕的髮絲，走進他說道，「哦，原來··是因為這樣啊。所以說，你就來了，就這樣一臉欲求不滿地出現在這裡？」

皮特感受到他靠近自己的時候，帶著酒精的熱氣不斷地從他的口齒間呼出來，吹到皮特的臉上。

那絕對不是什麼好聞的味道，至少稍微有點禮貌和教養的人，不會刻意靠得那麼近，讓別人聞到自己身上那股有些宿醉不醒的氣息。

那些酒精，聞起來像是龍舌蘭的苦味。

皮特想起放學的時候，羅曼說要請他喝一杯，但是他沒有和羅曼去，果然那個傢伙還是一個人去了嗎？

羅曼說，「怎麼樣，那玩意好用嗎？」

皮特問他，「你在胡說什麼？」

羅曼說，「剛剛回去之後，是不是試用了一下，滋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