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鹿血

皮特在說似曾相識的時候並不是敷衍，而是就是那麼一回事。

羅曼問他，「你能感覺得到我想對你說的東西，是嗎？」

皮特反問，「你想說什麼？」

羅曼繼續追問，「你是不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是說在化糞池那邊的事嗎？」

「不，再往下。我想知道以後。」

皮特說，「以後？以後誰知道呢？」

羅曼說，「我有時候，我會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一樣，我不確定，但是那種感覺，在我遇到你之後，越來越強烈了。」

皮特沒有正面回答羅曼後面問他的那些問題，只是說了一句，「謝謝你送我回家。」之後便抱著羅曼給他的本子下車了。

皮特從打開圍欄的小門，從木質的樓梯板走下去，樓梯板上綠油油的長了一層青苔。

皮特提著書包，有些蹣跚地穿過一層層的青苔，終於到了地面。

皮特一抬頭，就看到母親坐在走廊的藤椅上，明明天氣很涼快，卻扇著折骨扇。

比起普通母親的柔美，皮特的母親天生長著一張充滿著力量感的面孔。寬寬的額頭，大大的褐色眼睛，直直的鼻子，有力的下巴。

她那滿頭深色的硬發，在中間分開，挽在腦後，總是十分精神，十分幹練，不比常年生長於春夏之交的黃水仙艷麗多少，雖然稱不上貌美，但絕對氣質非凡。

母親說，「我聽到屋後的汽車停下的聲音，已經很久了。」

皮特說，「沒錯，我搭學校里的同學的順風車回來的。」

「他是誰？」

「我想你不會想聽到這個消息。」

「新交的朋友不怎麼友好嗎？」

「不是。」

「那是什麼？」

」他是一隻吸血鬼，但是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

母親拱了拱衣袖，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語氣平常地詢問道，「那你和他說，關於他自己的那些事了嗎？」

皮特說，」當然沒有，只不過，他對遇害的那個女孩很好奇，於是我們便稍微聊了一下。很奇怪，那傢伙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明明他是，但他的妹妹卻不是。「

母親從藤椅上站起來說，」好了，先進來吃飯吧。「

皮特走上閣樓的樓梯，打開了聯通廚房的那扇門，隔著窗簾就問道肉的香味。

母親給他準備了豐盛的肉食拼盤，有炸得半生的牛排，還有烤過的鹿肉，還有一碗濃黑的鹿血，以及一碗撒了綠植的骨頭湯。

皮特看到桌上的鹿血，就兩眼發直。不禁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似乎在感受那隻鹿被放血之前，是如何在森林裡閑庭信步，又如何在某個積水的池塘邊上，叉開兩條後腿，低下頭來，盡情飲水。

由於鹿的性感，不禁讓皮特想起，之前他遇到過的一位穿著長靴的游吟詩人。

那個自稱為游吟詩人的傢伙，曾給皮特講過一個敗德的故事。

那就是在撒旦教的魔鬼崇拜里，背叛者將會被懲罰與叢林里所有的猛獸'交'歡。

想想你因為不忠，而得騎在馬上，那些場面，實在是太過於血脈賁張，熱血沸騰。

所謂的宗'教，都是幌子，懲罰都是變相地性'欲倒錯。

如果人不能成為神，那就說明，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

至於魔鬼崇拜，差不多就像被染成黑色的棉花糖，並沒有什麼分量。

母親說，「白天的時候，我在瀑布下面的樹林里找到了一些橡果。成熟的橡果非常多，我把它們帶了回來，然後連殼洗凈，接著在太陽下暴曬了一整天，這樣它們就被曬開了口。我剝掉殼，用熏肉油將它們烤熟，晚餐的時候就拿來煮了。」

皮特說，「嘗起來很可口。」

皮特舉起碗，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湯，真是鮮美，母親又為他滿上。

母親總是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有時候，皮特甚至會因此而感到慚愧。

晚飯後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息，皮特把羅曼的那本牛皮本給媽媽看。

媽媽隨手翻了幾頁，以為是皮特畫的，因為皮特從小也愛畫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媽媽看著本子上的圖案調侃地說道，「如果要成為藝術家，你的畫，應該稍微再有些新意才行，又是這些，什麼骷髏，什麼蝙蝠的，從小畫到大，還沒畫厭煩嗎？」

皮特說，「媽媽，你再仔細看看，這些東西和以往有什麼不同？」

媽媽重新打量著那些本子上的畫作，沉思了許久。

然後說，「皮特，你非要我說的話，那我覺得，我在這些畫作中看到了新的自由。並且這種新的自由，似乎給畫這些東西的人，帶來了兩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是這種自由讓他日益地感受到了自身本該具有的力量；二是他逐漸發現，在尋求這種力量的同時，讓他日益地感到孤獨、懷疑、猜忌，以及因此感到焦慮。」

皮特說，「那豈不是和普通人類的青春期差不多。」

媽媽說，「或許吧。」

皮特問，「這些圖案有什麼深意嗎？」

媽媽說，「他們是存在於你潛意識裡的東西，可能是你想要的，也可能是你想隱藏的，既在渴望著，又在逃避著，難以面對。」

皮特問，「為什麼會這樣？」

媽媽說，「蛾子破繭而出之前，也是這樣。」

皮特問，「那在他皮囊之下的，究竟是天使還是惡魔？」

媽媽說，「問你自己。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皮特在心裡默念了一句，「問我自己」，像是一種質疑。

媽媽邊說邊翻動著書頁，突然從某一頁紙的中間，掉出來一張卡片。

卡片上面寫的大概是邀請。

返校節的萬聖節化妝舞會。

眾所周知，學校這幾年的萬聖節舞會，是越來越沒什麼意思了。

大不了就是塗白臉的小丑彈著斑鳩琴唱唱歌，男人著穿女人的衣服跳跳舞，一群人喝喝酒，撒撒酒瘋，然後趁機亂搞，至於那些什麼「精緻地扮演」好像早早就被拋在了腦後。

媽媽拿著那張卡片問，「你要參加返校節嗎？」

皮特擺擺手說，「不知道，到時候再看看吧。」

原本皮特正在看的電視節目突然插播起了廣告，又是那些醫藥廣告。

跟洗腦似的，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播，隔幾分鐘來一次，隔幾分鐘來一次，只要你收看這個小鎮的頻道，絕對不可能沒看過這個廣告。

電視廣告里是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科研人員在搖著化學試驗瓶，瓶子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帶色的水，在那裡一個勁地晃啊晃啊，然後是一些化學式，生物的雙螺旋DNA之類的東西，直到把電視機的熒幕塞滿。

還有他們那些萬年不變的廣告詞，「醫學研究不會只掌控在大型制藥公司的手中了，戈弗雷研究所，致力於使人類的生活更加美好，為病人研製出更有效的治療方法戈弗雷研究所，創造健康明天。」

「戈弗雷」？皮特現在完全知道了他，戈弗雷·羅曼，就是這個家族裡的人。

媽媽趁著正在播放廣告的間隙，告訴皮特，「那個戈弗雷家的孩子，你最好，還是不要和他走太近。他們那家人，都挺邪門的。」

還沒等皮特解釋，媽媽又接著說，「你的叔叔文斯，曾經幫那孩子的母親工作過，但是，沒什麼好下場。總之，我是為你好，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