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即使邊遠的小鎮上，也洋溢著濃濃的年味。置辦年貨，鞭炮，對聯，燈籠，以及過年吃的點心，蔬菜，肉，每天買一大堆東西回家。我說：「媽，家裡就我們三個人，親戚也不多，買那麼多東西，不浪費嗎？」母親笑著說：「不是你回來了嗎？有幾年了，家裡沒有熱鬧一下了。」我低頭不語。

「熠城。」我聞聲回過頭，看見方季站在離我三米遠的地方。她穿著一件黑色的尼龍大衣，腰身曲線都顯現的很完美。「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你又不回來了呢。」「想家了，就回來了。」我輕笑著說道。「那個，我們還要去那邊買點東西，有時間到家裡去玩。」「好，我一定去。」我提著一大堆東西，轉身消失在人海中。現在的我不了解方季，正如她不了解我一樣。我們之間的交集漸漸變成了兩條平行線，只是見面打聲招呼罷了。

從方季離開，我們就很少通電話了，再加上亦桐的關係，讓我不敢去面對方季，對於她有太多的愧疚，我一輩子可能都無法償還的清。

三十晚上，我們吃好年夜飯，方季給我打了電話，說廣場放煙火，還有幾個老同學，聽我回來了，都說想見一見。我說，好。於是穿了大衣，帶好了圍巾離開了家。

流光溢彩，奼紫嫣紅，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笑意。這四年來最痛苦的莫過於除夕夜，我一個人面對著冰冷的小屋，開著電視，發著呆。電視里那熱烈的場面和我相差甚遠。於是就穿戴好，走出屋子，看到大街上一家家的人笑著叫著放著煙火，看著他們衝上天空，綻放最美的笑容，然後又消失在天際。突然覺得煙花也很落寞，剎那間的美麗，很快就會被人遺忘。在好看的煙火，放完之後，也不過是個廢棄的紙盒。

沉思被一聲驚叫給打斷。方季抓著我的胳膊說：「熠城，快看，那個多好看……」我抬起頭，一朵金色的菊花，綻放在天際，衝上天空，盛開，衰敗。像無數個舞蹈的精靈，展現最美的舞姿。然後害羞的謝幕，消失不見。和老同學簡單的聊著進來的生活，做什麼工作，在那裡混等等。然後聊到是否單身，什麼時候結婚等等。方季挽著我的手臂，我沒有多餘的動作，也許是愧疚心在作祟，我並沒有拿開她那雙挽著我胳膊的手。像一隻木偶，任憑她擺布。

「熠城，有一個機會，公司可以把我調到北京。」方季淡淡的說著，她的眼睛還一直注視著天空。我側臉看著她，煙火的光芒照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很好啊，有機會就去吧。」

她轉過臉，看著我的眼，表情凝重的看著我，對我說：「熠城，等我過去了一切穩定下來，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們還年輕，我還沒有想到這一步……」

方季沉默了一會，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揚起笑臉對我說：「走了回去了，快十二點了，家裡要放鞭炮了。」

我點頭。兩個人肩並著肩在黑暗中行走。我們像是兩條魚，各自都迷失了方向。或者，我們追求的東西，從來都不一樣。

午夜的鐘聲敲響，鞭炮聲驟然響起，此時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我按下了接聽鍵，那邊傳來亦桐的熟悉的聲音：「熠城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然後是幾句閑聊的話。

「你一個人在家嗎？」

「我爸也在。我們兩個人。」

……

他臨掛電話時的語氣讓我揪心的疼，已經有十天沒見面了，從亦桐重新搬回住處起，我們就沒有分開過，每天見面，最長的不過就是上課的幾小時不見。他總是偷著空跑來找我。而我們又總是說不了兩句話，他有得趕回教室上課。每次看到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我都會覺得很福祉。原來福祉這樣簡單。

一切如常，吃飯，喝酒，聚會，那夜之後，也基本每天都與方季見面。同學們打趣我倆說：「你倆真厲害，算上國中，你倆在一起快十年了吧。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這樣的玩笑話，這些日子聽的不算少。方季裝作若無其事的把話題繞過去，而每當她說那些話時，從未看過我。我的冷淡，或許在她看來是因為太多年沒有在一起，所以陌生。

而真正地原因，只有我心知肚明。

時間過得飛快，新年也已經接近了尾聲，我收拾好行李，準備回京城。那天夜裡，母親做了一桌極豐富的飯菜：「城城，你這一走，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媽，現在工作穩定了，以後假期會多回來看你的。」「那就好，那就好。」母親點著頭。她伸出手，輕輕的撫著我的臉：「看你出去的時候，還是小孩子，轉眼就長這麼大了，再過兩年，就該娶媳婦了，媽估計就再沒有機會這樣摸摸你了。」我的手覆上母親的手。溫暖傳遞著。

後來發生的事情，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我去洗澡，母親進廚房收拾碗筷，突然聽見廚房瓷器掉在地上摔碎的聲音。待我穿好衣服，來到廚房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我驚呆了，我看見母親倒在血泊中，頸上深深的口子，血嘖嘖的向外涌，像噴泉一樣，我不顧穿自己只穿了件T恤，抱著母親就往外醫院沖。母親笑著用沾滿血的手拂過我的額頭。然後那雙手無力的垂下。我瘋了似得抱著母親跑著，這時後面有人按喇叭，我回頭，父親從朋友家借的三輪摩托，喚我上去。

等我們趕到醫院，經過搶救，醫生還是宣布了母親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

一直以來覺得死亡這個詞，離我很遙遠，那樣的一個夜裡，那樣無助。甚至沒有聽母親過多的話語，她就這樣走了。在我洗澡，在父親外出的時候，選擇了自殺。她終究用那把刀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