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山谷更加空曠，清晨的鳥叫宣告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角枕粲兮，錦衾爛兮。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室……」鶴卿用手中的書卷抵著下巴，若有所思。

「怎麼一大早就念這麼悲的詩呢？」鳳棲遞上一杯熱水，鶴卿接過放在手中，卻絲毫感覺不到水的溫度。

「鳳棲，若是百年之後你我也能歸於一室……該有多好……」

鳳棲摸摸鶴卿的頭柔聲道：「傻瓜，會的，我們生能同寢死亦能同穴……鶴卿，相信我，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醫好你。」

鶴卿淡淡道：「十三年前那件事使我元氣大損，如今幻化成人形伴在你身旁，能活到今日實屬不易，我不奢望能伴你一生，這三載光陰能與你朝夕相處，我已然滿足了……」

緊握著那雙略微冰冷的手，眼中寫著堅定：「鶴卿……相信我，我定會想辦法醫好你……」

鶴卿生病的日子裡，鳳棲忙的不可開交，一方面要照顧鶴卿，一方面查遍小屋中典藏的醫書，可是鶴卿只願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陪伴著鳳棲寸步不離。

燭光漸暗，鳳棲拿著銀簪挑了燈芯，屋子裡頓時亮了許多。

「只要做相應的交易，暮煙山的狐仙便能滿足眾生的願望……太好了，太好了，終於有希望了……」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只要能讓鶴卿活下去，不管做什麼，鳳棲都會盡全力。

「鶴卿，不管怎樣我都要為你試一試……等我回來……」

暮煙山是傳說中的一座山，與空翠山相連，山上是常年積雪，山巔聳立，巍峨雄壯，明明離得不遠，卻從未注意過這座山。本就是傳說，可信度很低，可是為了鶴卿，鳳棲一定要找到這座山，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凡人，你可是要找我？」

精疲力竭的鳳棲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空靈悅耳的聲音，眨眼睛自己便置身於一個山洞之中，洞中奇花異草皆是世間罕見，洞之深處是一個石台，石台之上躺著一個女子，銀色的長髮沿著石台傾泄而下，金色的瞳仁像是會攝魂一般，凝眉之姿，怕是這普天之下也難見到。

「你就是傳說之中的狐仙？」帶著試探的語氣。

狐仙空靈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感情：「你以為呢？你來這裡找我，可是為了你那茅屋中躺著的少年？」

「狐仙大人請你救救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求你能救他……」

「我不救必死之人，請回吧。」

鳳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著狐仙：「求求你……救他，我願用我的餘生換他的性命，哪怕只多一刻！」

狐仙冷冷道：「你們還真是情深意重，三年前，他在你現在跪著的位置求我幫他幻化成人形守在你身旁，三年之後，你又為了他求我用餘生換他多活一刻……」

「原來，原來你寧肯折壽也要幻化成人形是為了我，鶴卿……原來你為我付出了這樣多……」

「你且回去罷，這個忙我幫不了你，他時日不多了，陪他一時便少一時……」

待鳳棲回過神，自己已經身在空翠山茫茫的白雪之中，天地之大，為何卻偏偏沒有救鶴卿的方法。

「狐仙大人……狐仙大人……」聲嘶力竭，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也沒有了：「鶴卿，我一定要醫好你……」

「傻瓜，衣帶不是這樣系的。」鳳棲溫柔的聲音出現在耳邊，面前那個臉頰微紅的少年，心如鹿撞，他靈巧的手指穿梭在衣帶中的樣子銘記於心。

「我為你畫上一幅畫可好。」陽光下的那個鳳棲永遠帶著淺淺的笑容，石案之上的宣紙上一朵朵紅梅正含苞待放，鶴卿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整座空翠山中。

「鶴卿，你這樣笑起來真好看……」

「鶴卿，我帶你去世間走走如何？」

「好看，鶴卿帶什麼都好看。」

「鶴卿，你真美……」

「鶴卿，我也喜歡你……」

「鶴卿、鶴卿、鶴卿、鶴卿……」耳邊回蕩著鳳棲的聲音，溫柔的，寵溺的，生氣的，挑逗的，高興的，深情的，一遍遍喚著鶴卿。

猛地坐起身子，看到床的那半邊依舊空蕩盪，冷冰冰的。伸手摸著那個人躺過的地方，滾燙的淚一顆顆落下。蜷縮起雙腿，將頭埋在雙腿間，雙手緊緊地抱著身體，任憑淚水洗刷著臉。

「鳳棲……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