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江轍還維持正常表象的時候，他也這種哭法，像個小孩一樣幼稚，我覺得我大了他兩歲，怎麼也得讓著他，心疼他安慰他，所以變著花樣哄他。

直到今天，我才徹底的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從小缺愛，被自己的身份家庭壓迫得幼稚變態的魔鬼。

而我，同樣可悲，以為自己讀了那麼多年的書，知善惡，懂廉恥，清高的同時還假裝仁義，我其實就是可憐江轍，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比我可憐。

所以我施捨一點溫暖給他。

呵，多麼可笑。

林言北把車停到了一家餐館的旁邊，江轍哭完了之後平靜下來，我被他這頓哭，哭得心煩意亂，並不是對他還抱有什麼幻想，我只是純粹害怕別人哭。

無論多大的火，只要誰一頓哭，我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林言北很自覺的先下了車去等著，江轍捏著我的手，兩手合攏。

「能告訴我，你這四年怎麼過的嗎？」

他好像是不餓了，想就這樣安靜的坐在這裡，跟我聊聊他離開之後，我的四年怎麼過的。

「噗呲，我忘了。」

我突然笑了一下，眼神飄忽。

江轍突然又回來，讓我重新又陷入這樣緊張刺激隨時承受他多變的情緒和莫名其妙的暴力當中，我突然覺得那四年裡的沉淪頹唐，全部都如夢境一樣虛幻又美好。

是的，哪怕我能痛苦到對自己揮刀放血，我也覺得美好，因為我可以拿到刀，還能自己做主死或者生。

那是自由，那是不被任何人約束或者控制的自由。

「那想知道我做了什麼嗎？我很想跟你說，阿深還記得嗎，我以前也喜歡這樣跟你聊天，每次跟你說話我都感覺特別的平靜，很美好，很安寧。」

「……」

我其實並不想知道他這四年做了些什麼。

「我想過嗑藥，但是我爸安了人在我身邊看著我，我試過玩很多人，外國人真心猛，下面那玩意都跟我差不多大。我也嚐試抱過女人，挺軟的，就是太浪，美式英語聽著很齣戲……」

「夠了！我不想聽！我對你那些噁心的故事不感興趣！江轍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完了，我們早就在你開始一步一步恐嚇我威脅我強迫我的時候結束了。

你難道不明白嗎？這些混亂的東西對我來說是傷害，是齷齪，是毫無道德可言的東西，我噁心，我厭惡。為什麼你還能在我面前炫耀這些東西？你是瘋了嗎？」

「道德只是籠子而已，你在籠子裡面，我在籠子外面，慾望和人性才是讓這個社會複雜的原因。你只是太單純了，但是我覺得你單純得太可愛了。」

這個「可愛」對我來說是一個用力極猛的耳光，江轍形容一個東西可愛。

第一，他喜愛這個東西。

第二，他絕對要玩壞這個東西才罷休。

我只是還沒壞而已，所以四年之後依舊撿起我，耗費精力耗費時間的來玩屬於他的戀愛遊戲。

這種人滿嘴的喜歡和愛，但是卻像個魔鬼一樣顯露著他身上各種扭曲陰暗可怕的慾望。

我只能承認他贏了，因為他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了什麼是人性，什麼是慾望。

人性就是林言北因為所有人都罵他有個同性戀的哥哥，然後他就能直接不管不顧的在江轍拉他一把之後認江轍做哥。

人性就是江轍用林言北的命威脅我的時候，哪怕我耳提面命的告訴林言北江轍的危險和醜惡，他也寧願相信拿錢給他隨便花的江轍而從未考慮相信我。

人性就是林言北哪怕在看到我身上已經有明顯的傷痕時，依舊能冷笑欣賞。

被不相幹的人背後開一刀至少我憤怒，仇恨也理所應當，被親人一次一次的綁架，我真的不知道是該顧念親情還是拖他一起下地獄。

其實好多東西誰不懂，他們都只是不願意收斂自己的慾望仇恨和偏執罷了。

我有時候真希望自己就是個啞巴，把所有一切都放在心裡，過得去的過不去的都腐爛成灰，至少不用這樣歇斯底里擺在江轍面前依舊不能撼動他半分的好。

不想說話了，我冷冷的對他說一句。

「你說的都對。」

江轍被我刺到了，但是他沒有對我動手，而是開了車門，下去，突然對林言北大打出手。

林言北是小混混，但是江轍突如其來的毆打他一個是沒有想過反抗，二個是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他一直都不相信江轍是混蛋，今晚過後他估計能體會到一點了。

林言北在車外慘叫，我一開始捏著拳頭能狠心的坐在車裡煎熬著，直到他喊我哥。

他說。

「哥，救我！」

我爬一樣的踉踉蹌蹌下了車，衝上去狠狠把江轍抱住。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好好跟你聊天，你想說什麼我都聽著，我求你給我這個機會，算我求你！」

自尊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是一塊不太大但是卻足夠讓我站直的蛋糕，但是它在江轍這裡，跟跳樑小丑一樣可笑，所以我說「求」的時候，我跪下的時候。

他會非常非常的滿意。

他果然一下子就收了手，嘴角帶笑的說了一句。

「真乖。」

然後一把抓了我的胳膊往餐館裡去。

我看著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林言北，他的身體似乎在抖，但我已經說不出安慰或者有用的話來。

對我來說，我現在能有心力應對江轍的每個猝不及防的問題，都已經難能可貴。

沒有心情觀察自己走進的餐館是什麼樣的，被江轍一路抓著手臂像個行屍走肉一樣進了一個單獨的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