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興奮的人潮退了下去後，暮青和暮雪也準備告退。

蘇幕寒叫住了暮青，餘光掃過暮雪離去時怨念的眼神，問道：「你是要去取天池水麼？」

暮青頷首抱拳：「是的，魔尊大人，暮青去去就回。」

蘇幕寒銳利的眉峰一挑，阻止道：「你還是先灌些正常的湯水讓我洗個澡再去吧。」

蘇幕寒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總覺得渾身都是跳蚤，可這周圍不是血塘就是毒沼，實在是下不去手，只好忍著。

他也不知這兩年裡這位魔尊大人有沒有洗過澡，但想起這位魔尊大人的興趣愛好是泡血水，他倒寧願他沒洗澡。

暮青愣了一下，約莫是又被蘇幕寒驚到了，但卻言聽計從地道了聲是：「魔尊大人，請隨暮青來。」

蘇幕寒跟在暮青的身後，走到了春暖閣。

這春暖閣的名字著實與這屋子相得益彰，一拉開柔色紡紗製成的門簾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那並不是水汽凝結的暖意，而是完完全全春暖花開，柳葉輕點池塘的春意，吹走了這些天來到這個異世界的不安與疲乏。

春暖閣的中間是一個高起的池子，四四方方的池子的邊緣用精美的綾羅綢緞鋪出一條走道，而周圍則是放了幾個置衣的龍門架和用以小歇的貴妃椅，又細心地做了一道萬里河山的屏風與門簾隔開，每一處細節都無一不體現著製作者的用心。

蘇幕寒斜眼看著暮青做了幾個手勢，食指與中指之間便流出了大量的熱水，漸漸灌滿了那座空池。

待池子盛滿了熱水後，暮青又變換了姿勢，鬆了口氣，低頭來解蘇幕寒的腰帶。

此情此景下，讓蘇幕寒忍不住問道：「有玫瑰花瓣嗎？」

暮青的手一頓，又緊張地收回手，向他鞠躬：「暮青這就去找！」

「沒有就算了。」蘇幕寒也只是一時興起，覺得這和電視里美人沐浴的景象實在太過相像，只是池子中少了些或紅或粉的花瓣才發出疑問的，他並不想為難暮青，雖然他知道他這幾天要求暮青做的事已經夠為難他了。

或許，甚至還顛覆了他的三觀還不一定。

「是……是……！魔尊大人。」暮青的手又伸了回來，只是越發的不利索，看來是被他接二連三的要求嚇得有些懵了。

蘇幕寒踏著三步台階，走到了池子的邊緣，他伸出白嫩的右腳試探了一下水溫，便欣然地整個人沒進了水池中。

熱水與身體的接觸讓蘇幕寒的身心都得到了滿足。

蘇幕寒攤開手，撩起池中的熱水，心想著原來暮青是水屬性的，他又想起暮青說過是他與幾個土屬的人一起去了趟紫禁城，那麼是不是可以大膽推斷，這個世界分金木水火土五行？

畢竟紫禁城是一樣的，魯班墨翟織女也是一樣的，那麼這個異世界或許只是擴大了世界觀和空間，很多事情和他的前世大抵應該是重疊的，他現有的知識儲備是能夠理解或者說類推出這個世界的自然法則的。

那自己這位統一魔道的魔尊大人又是什麼屬性的呢？

話又說回來，自己來到這個異世界也算挺久了，但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什麼修真中常說的丹田、法力、修為種種，似乎自己還是那個普通人，根本不是寄宿在了這位強大的魔尊身上。

可能是要什麼內功心法口訣之類的才能使用法力吧。

蘇幕寒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地吸了口氣，感受熱氣氤氳的溫度。

他轉過身趴在池邊，雙臂撐在綢緞的金線上，看著背對於他靜心等待著的暮青，他柔聲喚道：「暮青。」

「暮青在。」暮青回答。

蘇幕寒懶洋洋地撐著腮，問他：「你可知道我今日為何要在親政閣上說那些話嗎？」

暮青的背影僵了僵，似乎都快成為他的條件反射，蘇幕寒都有一種他是那種說錯一句就會將其殺之的暴君。

不過，或許本來的魔尊就是這樣的暴君，不然暮青也不會如此唯唯諾諾。

「暮青……暮青不知！」暮青又答。

蘇幕寒早就知道暮青會這麼回答，他聳肩一笑，眼裡懶散地似乎下一刻就要睡去：「簡單來說，我想當皇帝。」

暮青一怔，驚恐地轉過頭來看他，又在下一秒意識到了自己的眼神，趕忙跪了下來求饒恕：「魔尊大人饒命，暮青，暮青不是有……」

「好了好了，」蘇幕寒將腦袋歪在雙臂上，讓他起身，「你這個反應才是正常的，但凡聽到這句話的人不是這個反應的，才該殺呢。」

「也不是說想當皇帝吧。但紫禁城，養心殿，什麼的，以及我接下來要做的，的確又和當皇帝差不離。」蘇幕寒掬了一把清水，澆在了自己的肩頭，他看暮青還是顫顫巍巍地跪著，也懶得教育他，讓他起來，只是細緻地和他解釋著。

「我在後山的這兩年除了練功外，還想了很多事。就比方說，為何我們魔道一定是邪，那若是我們不再惡，是否能將我們分入正道。」

蘇幕寒撓了撓頭：「我也並不是想要成為正道，而是自古邪不壓正，魔道永遠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我想做些改變。」

「若是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不再去偷去搶，是否情況會有所不同？正道人士會不會就此打住，與我們和平共處，世間會否沒有了殺戮？」

暮青抬頭瞄了一眼蘇幕寒，又低下頭看著地上：「可……可是魔道要吸食人血，奪人精魄才能夠修鍊，這世間怎會少了殺戮？」

蘇幕寒意外地看了一眼暮青，問：「那你是要殺人才能修鍊的魔道嗎？」

暮青迷茫地搖了搖頭。

「那我呢？我是要殺人才能修鍊的魔道嗎？」蘇幕寒又問。

暮青抿了抿嘴，又搖了搖頭。

果然如此。

蘇幕寒見後山一根人骨頭都沒有，便料定了這位魔尊並需要吃人，而這個獃頭獃腦的暮青更沒有一點血腥氣，蘇幕寒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魔修又不都是靠殺人才能維持生命，提升功力的。很多魔修其實根本不用殺人，你不能因為只看到了那小部分的魔修就否定了一整個魔道。」

「那照這麼說來，人道為了生存，殺雞殺豬，食其肉而寢其皮，那麼，那些為了生存而殺人的魔道又有何錯？」蘇幕寒咳嗽了一聲，「自然我不否認有純粹為了殺戮而殺戮的魔道，但正道就沒有這樣心腸歹毒的人了嗎？」

蘇幕寒伸出手，比劃出一根線的樣子：「就像銅錢有兩面，線有兩端。一個人絕不可能至善，也絕不可能至惡。神道里也會有壞的神修，而魔道里也自然有好的魔修。而正道如今將我們一股腦全亂棍打死，是否太過以偏概全了？」

「我相信經過一系列的整改，將魔道整頓如神仙人三道，讓他們各司其職後，事情就會有所改變。」

畢竟失業率越低，犯罪率也越低，當他們發現殺人是件浪費時間的事，又有誰會去殺人。

暮青低著頭，小聲地反駁：「那……那也是大人以為。」

蘇幕寒危險地眯了眯眼：「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魔道可為善？又或者說你是覺得魔道就該是惡的，就該被正道人嘲笑鄙視殲滅！」

暮青的表情變得恐懼，他嘭得一聲磕在了地上：「暮青不敢！」

蘇幕寒遺憾地嘆了口氣：「本以為你會懂我的，沒有想到……」

蘇幕寒又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是覺得改革的道路太過坎坷崎嶇。

「暮，暮青。」暮青雙手撐起身體，他低頭看著地面，「暮青相信大人，暮青這條命都是大人給的，暮青又怎麼會不相信大人！大人想做什麼，暮青一定全力以赴替大人達成！」

暮青猛地抬頭，瞳孔中投射出堅定的力量，直視著蘇幕寒。

蘇幕寒輕笑，伸長手臂，向他伸出手：「這樣就好，暮青，你要幫我。」

「過來，握個手。」蘇幕寒看著暮青一霎那怔忪的表情無奈地笑了笑，他晃了晃自己伸在池外的手，「愣著幹什麼，過來啊。」

暮青縮了縮肩膀，後怕地站了起來，時不時抬頭看著蘇幕寒的表情，最後咬牙跺腳，握住了蘇幕寒的手。

「對，這樣才對嘛。暮青，以後很多事都要靠你了。」蘇幕寒定定地看著暮青逐漸放鬆的表情，莞爾一笑。

蘇幕寒自然不會和暮青說，他就是想當皇帝，他要改變這個實力至上的魔道，即使他沒有任何的修為，也要讓他們臣服於他，敬他愛他，因為他是他們新世界的締造者，而且是唯一一個有能力領導他們的統治者。

而他最終的目的是做個好人，做開天闢地以來第一個好魔道。

「大人。」暮青松下了肩膀，聲音也放鬆了不少，他低頭看著蘇幕寒的藕臂，道，「您變了。」

蘇幕寒微笑頷首：「對，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