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真相大白

三日後，蘇洵美覺得自己的身邊好像少了什麼。接著，下人來報，說安樂公主求見，蘇洵美放下了手上的事務，前往客廳接見。

他們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之後，安樂公主放下手上的碧螺春，這才道明來意：「大表哥……你府上的那個叫上官的男寵呢？」

「哦……他呀？」

蘇洵美大腿一拍，這才意識到，他這幾天都沒有看到他。於是，府中下人紛紛尋他。

他原本是坐在客廳裡面陪安樂公主的，可是後來安樂公主按耐不住，跟著眾人一起四處找。而他，則是回到書房處理江湖事務。

可惜，他發現自己總是靜不下心來，因為辛七郎總是吵吵喳喳，他都不明白辛七郎為何對上官楚栤這麼關心。

於是，他跟著他推開許久未入的門，裡面只有一片空寂。

次日，上了青雲山，他在後山的梅樹下發現了他。

白衣，和雪化成了一體。不知為何，他的心裡有了一股股鈍痛。

辛七郎是跟他一塊上山的，看到上官楚栤在那棵梅樹下，他一下子就撲了上去——

「恩公，是我不好！」

「恩公，你看，這是你的玉戒，我都好好收著呢！」

「恩公，你別死啊！」

辛七郎一邊哭一邊喊。

聽到辛七郎斷斷續續的話，蘇洵美眼前一陣陣發昏，他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問：「你說什麼？這不是我留給你的玉戒嗎？你再說一遍？」

辛七郎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淚痕未幹，嘲諷道： 「哈！可笑至極！可笑至極！」

辛七郎想到，蘇洵美曾跟他說過，他蘇洵美二十歲那年，被歹人暗算，有人在九華山救過他……從此，蘇洵美就一直找那個曾經救過他的人。

在九華寺養病期間，蘇洵美瞎了，看不到那人的樣貌。而那人當時不會說話，那人以手寫的方式告訴他，他素來喜愛研究毒術，這幾日以身試毒傷了嗓子，怕是要過個一年半載才能恢復。

後來，蘇洵美按照那人給的藥方，眼睛可以看到東西了，身上的毒也解了，傷也好了。他本想看看那人的模樣再離開，可惜教中事務繁忙，他只能留下一枚貼身玉戒和一封信給那人。

至於辛七郎，則是在上官家的義診醫館裡頭被上官楚栤救治過。而上官楚栤的玉戒，是被他父親給偷了，他花費好大的心思，才從他父親那裡拿回來。

不曾想，他還沒有還給上官楚栤，就……

「就憑這個，你就斷定那是我？」辛七郎拿起玉戒，然後，把一切都告訴了蘇洵美。接著，他一邊哭，一邊說：

「難怪，從遇見你的那時起，你就對我這麼好，可惜……我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

「難怪，你一邊冷落他、一邊對我說你有多麼多麼喜歡你的救命恩人，你這麼多年是多麼多麼費勁心思找他！」

「難怪，你會對我說，你後院里的那些人，都是聲音像你、觸感像你、氣場像你……」

「你知道嗎，就算你一點都不稀罕他，他還是這麼喜歡你……」

「每一次，你為我建了一座花園，找了一顆夜明珠……我都會跟他說，這些都是你專門為他做的。」

「我原以為，你是個雖然花心但卻長情的人，畢竟你後院養的這些男寵，包括我，這麼多年，你一個都沒有睡過……」

「罷了，罷了……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辛七郎抹著眼淚，離開了後山。

八、後山冰室

「自作孽，不可活。」南宮浮輕嘆一句後，這般說道。他收起高懸於陣法之中充當陣眼的命畫鏡，撤去陣法；而後抬眼，看了看這毫無人氣的四周。

「也不知道……我究竟還能幫你做什麼？」

「吱嘎」一聲，門外有一個人探頭探腦地走進來——此人正是辛七郎，南宮浮早在施法之時便已感知到了。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辛七郎一臉警惕地說著。

南宮浮看了他一眼，他手上拿著一些東西，應該是來打掃房間的，眉毛一挑，淡淡說道：「你是七郎？我是繪命師——南宮。」

「是你？！」

辛七郎嚇了一跳，然後想到什麼，在房間裡面匆匆忙忙拉開一個暗匣，拿出一面鏡子和一把梳子，遞給南宮浮，告訴他——

「他臨死前，跟我說了很多句話，然後，在他死後的一個月，我收到了一封信，他說，這面鏡子是你送的，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了你，讓我還給你，還有這把梳子，是他為你找來的。」

南宮浮接過十方鏡和七鳴梳，內心一時感慨萬分，道：「這把梳，我找了好久，一直都沒找到，難為他費心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對自己喜歡的人，總是不顧一切、掏心掏肺。」

「是啊……」另一道清清朗朗的嗓音，在他二人之間插了進來。

看到來人，辛七郎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忿忿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蘇洵美也不看他，與南宮浮對視，約莫一刻鐘之後，這才說明來意：「我想再喝一次他泡的茶。」

「南宮，我請你來，是希望，你能救活他。」

「人死了，如何能起死回生？」

「不，你可以的，你是繪命師。」

「……他在哪？」

蘇洵美笑了，帶他上了青雲山，踏過一地梅花，來到後山山洞內的冰室。

上官楚栤躺在哪兒，像是睡著了。他依稀看見了當初的那個白衣俊秀的人，淡淡地笑著，為他曾深愛過的人遞上一杯香茶，然後，轉身離去。

南宮浮拿出執命筆，在他眉間一點，一刻鐘之後，搖搖頭，說：「他不願意活過來，生前求死之志太過固執，我沒法施出整個術法讓他活過來。」

「我不信，你不是繪命師嗎？一定有辦法的！救他、救他啊！」

「自作孽，不可活。」南宮浮搖搖頭，看著蘇洵美臉上隱隱有癲狂之色，略微有點失望，他沒想到他竟然會看上這麼一個傢伙，又告訴他——

「他讓我轉告你，他累了，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熬了，他已等了你二十年，再也沒有第二個二十年好等待了。」

「他走了，再也不見。」

說完，南宮浮也不管他了，徑直下山離開。

上官楚栤走了，蘇洵美醒得太遲，只留給他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在南宮浮身後，青雲山的後山燒了起來，燒紅了白梅，燒紅了天空。

「你還欠我一杯茶，下輩子我一定要找到你。」

南宮浮隱隱約約聽到身後傳來這麼一句話。

九、幡然悔悟

快走到山腳時，南宮浮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站在冰室前的終於懂得後悔的男人——

他用了術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人臉上的神情和眼中倒映的熊熊火光。

人哪，真是犯賤，失去了才知道珍貴，才知道失去那個一直待在身邊的人是多麼可怕。

這就像，空氣突然消失，連適應的機會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