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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世繪

    ——文案—— 繪命師是神的使者,而他南宮浮,就是繪命師。 喂,那個叫蕭子楓的,老實點,聽見沒,我可是繪命師!

    第八章☆以命,繪世間絕面【叄】

    小說: 浮世繪 作者:池羽 字數:4750 更新時間:2019-09-23 01:20:47

    四、願為替身

    在安王客房的床上,謝安歌穿著喜服呆坐了一夜,也沒梳洗、也沒合眼。

    第二天,蕭安南就來找他了。

    他先是同謝安歌賠禮道歉,頂著一臉蒼白的面容、失色的雙唇、疲憊的語調。

    蕭安南告訴他:「安歌,一直以來,我都在找一個人。」

    「那天,你跳舞的時候,當真是像極了他,那個瞬間,我以為你就是他,可我沒想到,原來你不是他。」

    「安歌,是我對不住你,把你拉入這條不歸路。」

    蕭安南抬起眼來,精緻的鳳眸裡面全是愧疚,他說:「我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除了他;而我所愛之人,無關性別、無關風月,只有他,我只愛他。」

    「你……你若是不能忍受,那我今日,便立刻給你一封休書,也會安排讓人銷掉你當初在清風樓當小倌的過往,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也還你一個自由之身。」

    「若是,你真的不願離開我這安王府的話,那麼,在他來我安王府之前,除了愛,這王府的一切,包括正妃之位,都是你的。」

    蕭安南說得十分誠懇,面上的姿態做得也足夠完美。那時,剛過十六歲的謝安歌愣了愣,接著苦笑一聲,盈盈跪倒於安王身前,緩緩說道:「臣妾,願侍奉殿下一生,不離不棄。」

    安王聽了,也沒有說什麼,只「嗯」了一聲以示應答,隨後,讓王府總管進來,交代了幾句,自始,謝安歌便成了安王王妃。

    蕭安南從不碰他,他也從不說什麼。

    每日,謝安歌總是早早起床,也不去理會什麼「君子遠庖廚」的忌諱,親手為他做早飯,一口口地伺候他服下;等到晚上安王從宮中下朝或是外面辦事歸來,他也總是要提前帶著王府一眾下人,靜候在王府門前,安安靜靜地看著那輛馬車朝安王府駛來。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連兩年,風雨無阻、毫不停歇。

    有一次,他在朝中議事,太陽都落山了,還不見人影;於是,謝安歌便領著貼身小廝,上了馬車,到玄武門門外靜靜守候、等他出來。

    彼時,他守到深夜,月亮都冒頭了。謝安歌手執一盞青燈,臉上披著面紗,帶著府中奴僕,靜靜地站在馬車前,看著玄武門外、皇宮裡面的來來往往的人們。

    然後,蕭安南一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謝安歌。他穿了一身水藍長衫,身後有明月樹影,端的是風姿綽約;手執一盞青燈,夜風微拂,眉眼彎彎,好一派沉靜而溫柔的氣質。

    這就好像,謝安歌會一直等著他,無論地久天長、山崩地裂。

    剎那間,蕭安南不得不承認,他動心了。

    在夜色中,他們彼此靜靜相望;許久之後,蕭安南沖謝安歌微微一笑。接著,他疾步著、小跑著朝謝安歌奔去,夜色中,他們靜靜相擁。

    很多年後,謝安歌再次想起來,方才明白——原來,那一刻,已是他們這一生,距離最近的時候。

    這是因為,後來,杜若出現了。

    杜若,是謝安歌兒時的玩伴、是謝安歌年少時仍有書信往來的發小、是謝安歌流落清風樓時還被他暗中照顧的摯友,也是當今天子帝師杜太傅最寵愛的孩子、丞相的嫡親弟弟、杜府的小公子。

    七歲時,謝安歌一把推開他,為他擋了那一盆滾燙的熱水,從此容貌盡毀、無緣仕途。

    自始,杜若被杜太傅禁足於家中。後來,謝安歌成了清風樓里的小倌,他聽人說,杜若患上了惡疾、閉門不出,雖時有出於杜若之手的華文綉章傳出杜府、流於坊市,但謝安歌與他時常暗中往來,自然是知道真相併非如此。

    直到他二十歲、杜若十八歲,杜若才重新露面。

    如今,據謝安歌與安王成婚已是數年有餘,杜若被天子賜婚於鎮國大將軍趙承宇,杜府上下張燈結綵、天子旨意傳遍全國。

    哪怕他二人已是十幾年不曾相見,謝安歌卻仍舊是為他祝福——他知道杜若自小體弱多病、他知道杜若素來崇尚武力、他知道杜若的離奇遭遇。

    他了解杜若的一切。

    因而,他在清風樓遇上蘇洵美之時,第一時間設法找到杜府、為杜若引薦;因而,他在清風樓遇到毒師上官之時,還是第一時間設法找到杜府、為杜若引薦。漸漸地,杜若親創了百鳥朝鳳槍;漸漸地,杜若制出了解開匈奴劇毒的解藥。

    那一天,杜若要去北方邊塞,還是他暗中提供的馬車。

    杜若與趙承宇奉旨成婚的大好消息傳出的那一天,他本來該去祝賀的,可惜,他因身體不適,正卧床養病,不宜前往。於是,只好托蕭安南為他帶了一份禮物,聊表心意。

    而後,他就安心地在安王府中休息。

    蕭安南讓他安心,接著便帶著他精心準備的禮物前往杜府拜訪杜若。

    那時,蕭安南來到杜府造工精緻的長廊上,正準備將禮物交給杜府的侍從,然,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杜若。

    那天,杜若穿著華美的禮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臉頰兩邊的酒窩小巧可愛,腰上系著一隻特製藥囊,微風拂過,鑲上寶石的衣衫下擺正輕輕晃動,在陽光閃耀之下煞是好看。

    瞬間,讓拿著禮物的蕭安南凝固成一尊雕像,定在原地不動。

    片刻後,他撞開侍從,飛撲過去,不管不顧的,彷彿要緊緊抓住杜若。頓時,杜府的一大片下人都圍了過來,將他攔住;而杜家的那個少年郎,站在長廊的另一端,皺眉看他,眼裡滿是疑惑。

    「你、你知不知道,那天,他是被新任天子親自下了禁足令。」

    「杜若成婚那天,他居然帶了自己的王府親兵,打算去搶婚……」

    說到這裡,謝安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只不過,那一聲一聲的笑,在南宮浮耳里,此刻卻彷彿像是痛哭。

    「皇太妃嚇到了,緊急召我進宮,說是,如今的天子是個心狠手辣的,讓我去勸勸他,別惹他四哥惱了。」

    「可我在他心裡,算什麼?我又如何,是能勸得住他的?」

    謝安歌從宮裡出來時,天色已晚。待他回到安王府,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狼藉的酒瓶,還有那麼狼狽的他。

    他謝安歌心中的那個溫柔俊朗的白衣少年哪、風光齊月的風流公子啊,此刻,竟像一個孩子,把自己給關在房間里,哭得滿面狼藉。

    他走過去,蕭安南便一把抱住他,他沙啞著聲音說:「安歌,你知道嗎……他、他居然忘了我!」

    「杜府的下人跟我說,他幼年曾被歹人襲擊,腦子如今不大清楚。」

    「他忘了我!他竟就這麼忘了我!怎麼可以這樣?!蒼天不公!」

    「安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早該去見他、早該遇到他!他本該是我的!」

    謝安歌不說話,只是在暗夜裡默默伸出手,暗暗抱緊了他。

    之後,蕭安南開始天天往外跑,有時,直接住京城西郊的別院,也不回王府。

    聽說,杜若的丈夫總是冷待他、對他不好,蕭安南便總是去找趙承宇的茬,朝堂針鋒、路遇動武。

    他的禮物如流水一般,一天天地往將軍府送;他的人就如青松一般,一天天地在將軍府外守。而杜若的態度,則是一如既往,一次比一次狠絕地拒絕他。

    他卻堅信,杜若只是暫時忘了他,總有一天,他會記起他,然後跟他走。而且……他發誓,無論杜若是否記得他,他都將一直深愛他,永生永世不改。

    對此,謝安歌他也什麼都不說,只一味地默默看著這一切,時時刻刻、日日夜夜。

    不過,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地,他開始學著杜若的裝束、步伐、妝容,默默地學著杜若的一切。

    杜若除才學之外,他還擅藥、擅香、擅毒。他是祁天國的毒師,上官楚栤的親傳閉關弟子。故,他隨身藥囊的配製,乃世上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畢竟那是他師傅留給他的,除了他師傅和他,便再無他人可知此藥囊如何配製。

    某天,謝安歌瞧見蕭安南從身上解下一個香囊,小心翼翼地放進箱子裡面珍藏。

    這個香囊,只剩下了那一點點的殘香,尋常人早就丟了,可蕭安南卻視若珍寶。謝安歌偷偷聞過之後,就知道這香囊是杜若所制。於是,他派人去杜若那裡求了香囊的配製單子,然後自己學著縫製了袋子,十根指頭都扎破了,親手重做了一個和它一模一樣的香囊。

    這一切,謝安歌都是命他人去做的,他再也沒有去找過杜若,自七歲過後,他更是已有十幾年沒見過杜若一面了。

    嫉妒,能使人面目全非,他怕自己會親手掐死杜若。他知道,他不再是他的摯友了。

    杜若和他,再也回不到當初。

    那天夜裡,謝安歌身穿和杜若一模一樣風格的衣衫,腰間佩戴那個他親手做的散發著清香的香囊,站在安王府門前,如往常一般等他回來。

    蕭安南下了馬車,走近王府,在靠近他的一瞬間,愣在了門口。

    他看著謝安歌腰間的香囊,又抬起頭看著他帶著面紗的臉,目光里,全是謝安歌看不懂的複雜神色。

    「謝安歌,你真不愧是曾當過小倌的人!」許久過後,蕭安南猛地一推他,開口譏諷,「果然是清風樓里出來的人!」

    接著,蕭安南便吩咐下去,讓他搬到京城郊外封地內的別院。

    「那人是他心頭的白月光,他容不得別人玷污那人,一點點都不行;我這樣出身的小倌、這樣容貌醜陋的人,穿著那人的衣衫、學著那人的姿態,不過是東施效顰一般罷了。」

    「以前,他總以為那人不在了,就拿我當替身緬懷;而一旦他知道那人還活著,又豈能還有我的一席之地?」

    自從謝安歌想明白了這點之後,便一直乖巧地呆在別院。

    不知怎的,他被逐出府的消息很快就全城皆知,一傳十十傳百,如今,竟成了他從成婚就被逐到別院的荒謬說法。

    南宮浮看著謝安歌周身突然散發出一股頹然的氣質,不由得傷感哀嘆一句:「唉,三人成虎,世事難料。」

    謝安歌搖搖頭,似是已經看開了,他說,本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想,就這樣,孤獨終老也挺好。他努力不去想他、努力不去念他、努力不去見他,想著,等哪一日他不再愛他了,就自請和離。

    可,有些事,總是會傳入他的耳朵裡面。

    他聽著人們傳唱他丈夫對杜若的痴情,他聽著人們談論杜若與趙將軍之間的愛恨情仇。

    他聽說,蕭安南為杜若買下了九華寺後山的桃林;他聽說,蕭安南為杜若點燃了大半夜的鐵樹銀花;他聽說,匈奴大軍捲土重來,而杜若不願趙承宇上戰場,於是蕭安南自請為帥,替趙承宇上了戰場。

    這一去,就是將近七年。

    這七年裡,謝安歌就老老實實地呆在京城東郊的別院,每日替安王在院中梨樹上打一個平安結。這整棵樹都被他打滿了平安結,可是他仍舊未曾歸來。

    後來,在某天夜裡,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了雨打梨花的聲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彷彿看見蕭安南就站在那裡、站在別院,一身俏裝、面帶笑容,笑得溫柔而明朗,一如記憶里的那個白衣少年。

    思念千迴百轉、淚水奔流湧出,那一刻,謝安歌終於知道——蕭安南,終究是他逃不過的一場劫難。

    當機立斷,他連夜求見天子,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奔赴邊塞。

    果不其然,他在半路上,就聽到了安王被伏擊的消息。

    那場戰爭,遠比七年前的那場大戰要慘烈、要絕望!七年前,祁天國尚可險勝,如今卻是敗了!

    謝安歌帶著糧草和藥物到達戰場之時,這場戰爭早已結束,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他叫著、哭著、喊著安王的名字,再也顧不上任何,一具一具地翻開那些殘破的屍體。

    那時,所有的人都勸謝安歌別再找了,可他不肯聽勸,揚言:神阻殺神、佛阻殺佛!他那一雙懂彈一手好琴技、能寫一手好墨寶的十指,磨破了皮膚、斷掉了指甲、沾滿了血汗,然後,他終於找到蕭安南。

    蕭安南奄奄一息地看著他,而謝安歌則是抱著他嚎哭出聲。他顫著手、抖著腕,撫上謝安歌那張並不光滑的臉龐,卻滿是深情款款地叫了那人的名字——

    杜若。

    他說:「阿若,我答應過,要為你畫上一輩子的畫像,如今,我怕是做不到了……」

    他又說:「阿若……你明明是叫杜若的啊,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叫謝安歌呢……你看,我這錯了一次,就錯過了一輩子了……」

    謝安歌不說話,使勁地拖著他,踏過一地殘屍烈骸,往營地走去。

    他聽著他迷迷糊糊、斷斷續續的話,一面走、一面哭。

    他的淚流幹了,緩過神來,他不知自己是為何哭泣,不知自己的胸腔是為何會生出一片疼來。

    蕭安南終於可算是保住了性命,然,他落下了病根。

    而後,謝安歌帶著他從邊塞回到京城,在府中修養。三月後,朝中傳來杜家滿門抄斬的消息。沒過幾天,外面又傳來杜若病死、趙承宇自盡的消息。

    蕭安南聽到那人離去的消息,頓時就噴了一大口的淤血。而後,他招招手,讓下人把謝安歌叫過去,求謝安歌,道:「安歌,你為我跳支『鶴嘉』吧……」

    謝安歌點點頭,聽話地走上前,揚起手臂,一曲鶴嘉,優美而完滿地跳了出來。

    跳著跳著,蕭安南突然流出淚來,放下手上的酒杯,疾步小跑著衝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他一邊哭喊著杜若的名字,一邊撕開他的衣衫、撫上他的後背、親吻他的脖頸。

    「那一刻,我以為他會跟著那人一起死。」

    在謝安歌被蕭安南死死抱住,痛極了的那一瞬,他確實是這麼以為著的。他想,雖然不雅,但只要是他、只要陪他,就算是以這種方式去死的話,那麼,他也是願意陪著他一起去死的。

    這場愛,誰都薄倖、也誰都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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