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出
小說: 梨園落花 作者:可银 字數:2272 更新時間:2019-09-23 00:54:40
在國民政府面前鬧事,必然是要受到嚴酷的鎮壓的。抓了幾個帶頭的學生和工人領袖,便用高壓水槍驅逐游#行的隊伍。
翌日,學校恢復上課,可是這樣仍然沒有消退學生們的熱血。
「這些給列強點頭哈腰的軍閥,只會咬自己人!」
「迫害進步青年,無視民主!」
三兒看著講台上激#情澎湃的學生們,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他望向窗外,百花爭艷,樹吐初綠,生機勃勃的景象。
為何……勾起他的悲傷?
方霖生,方霖生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嗎?三兒仔細想了想,絞盡腦汁也想像不出。他對自己那般溫柔體貼,幫他出氣的那份堅決,三兒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他是眾人喊打的對象之一。
「方明船同學。」
「方明船同學!」
台上的人目光如炬,三兒有些害怕地向後挪了挪。
「幹……幹什麼?」三兒起立,有些不明白地看著他。而眾人,也把目光聚集在三兒身上,鄙夷的,厭惡的,輕蔑的……如此種種。
「你多次沒有參加游%行,並且,據我所知,你的哥哥,正是北洋直系軍閥孫傳芳手下的人!」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之前他還在請願單上籤了字,沒想到居然……」
「和北洋軍閥一樣,都是些弄虛作假的幌子!」
「之前可活該被欺負……」
「低眉順眼的,一點氣概也沒有……」
各種聲音落入三兒心裡,如同密密麻麻投過來的帶著稜角的石子,割出無數道傷痕。
「你們夠了!」三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鏗鏘有力的巨響震懾了每一個人。
「整天想著民主革命民主革命,你們這些只知道嘶吼大道理的書生,拿得起槍嗎?敢拿著槍指著租界使館裡那些無惡不作的洋人嗎?百無一用!」三兒說出一席話,全場鴉雀無聲。
「北洋軍閥拒絕復辟帝制,收復外蒙,你們不知道嗎?他們的可恨之處在於勾心鬥角,搜刮民財,讓中國成為落後的國家,任人宰割……」
「年強則國強,光是請願游#行,有什麼用?」
三兒終於明白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是匹夫,不是莽夫。
說完,三兒看著陷入沉思的群眾,深吸一口氣,拎著包離開了學校。
此時的他,不再是一個戲子,而是中國的學生,新時代的力量。
這些改變,完全是因為他,相信方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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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啦?這麼早?」方霖生看到進門的三兒,扔了酒瓶。那張白凈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是因為酗酒產生的。
三兒深呼吸,突然衝過去抱住了方霖生。方霖生吃了一驚,卻沒有放開他。
「怎麼了?」方霖生摸著他柔軟的頭髮。
「我信你,你不是草菅人命的軍閥!」三兒把埋在他胸口的臉抬起,看著方霖生。
方霖生笑了,手撫上他的臉頰,道:「謝謝你。」注視著三兒粉色的雙唇,借著醉意,方霖生竟然大膽地貼了上去。
「唔……!」三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方霖生只是貼著,用舌尖感受他唇瓣的形狀。從來沒有那一次,像今天這樣,來得情真意切。
不明白江洛的地方,現在他懂了。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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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家權手下那幾個人,正要回上海,其中領頭的人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拉住眾人,道:「去售票廳問問,說不定可以套出花倦塵的行蹤。」
「老大聰明。」
那人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擠進了售票辦公室。
「先生買票嗎?買票在外面。」售票的女子彬彬有禮地給他指了指外面排隊的隊伍。
「幫我查這個人的行蹤。」那人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一張巨額支票,往前一推,擺在售票員面前。
這個動亂的時期,黑白兩道之間既勾結有爭鬥,當了墊腳石的,便是這些社會底層的小人物。
「麻煩快點。」那人的手從腰間取出一把手槍,愛惜地摩挲著。售票員臉一白,乖乖地找出文件袋,尋找一個叫「花倦塵」的人的行程。
「三天前……去了北……平。」她戰戰兢兢地回答,那人把支票遞給她,笑了一聲道:「多謝。」
「老大,有消息了嗎?」
「給老闆打個電話,我們去北平。」
「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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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倦塵唱完今日最後一齣戲,正在後台卸妝。鏡中人如畫,奈何……略添憔悴?
坐在凳子上,看著銅黃色的鏡子,花倦塵微微出神。那天,他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後台,看著他卸妝,訝異自己是個男人。那時,花倦塵慶幸他沒有認出自己。
當年仰視的花少爺,如今成了賣唱的戲子,他一定會很鄙夷。
可是他後來認出了自己,知道了那年的悲劇。他卻說要護著自己。
真,還是假?
花倦塵不願深究。
江洛放輕了腳步,繞到梨園後台,輕輕推開門,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又捕捉到裡面窸窸窣窣的細響,他循聲而去,看到了一個纖細的背影。嫣紅的戲服從他的肩上滑落,比玉還要光潔的肌膚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眼前。
江洛喉頭一動,健步上前,一手捂住了花倦塵的眼睛,另一隻手鉗住他的下巴,對準了那兩片柔軟的朱唇,狠狠地吻下,恨不得要在這一刻把所有的深情都注入進去。
突然被這樣襲擊,花倦塵腦子裡一片空白,但是鼻尖卻嗅到了獨屬於那個人的氣息。
是他?
花倦塵想把捂在眼睛上的那隻手拿下,卻是徒勞。直到最後一點力氣也在江洛霸道而深情的吻中消失殆盡。
江洛鉗住花倦塵下巴的手從他的身側滑下,描摹著他身體的形狀,細膩的觸感讓他欲罷不能,想要讓花倦塵嵌入自己的身體里。
而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江洛……」喘息中,花倦塵終於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兩個字,都能讓他心動。
江洛未停下動作,卻也沒有回答。
「是你嗎?」
江洛堵住了他的檀口,溫柔而熾熱。
是我。
那雙手終於放開了花倦塵,而眼前,什麼也沒有。
那個人呢?是夢嗎?可是一地狼藉卻提醒花倦塵那不是夢。
穿上衣服,花倦塵推開門,可是壩子里也沒有一個人。
江洛呢?他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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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知道,自己去找花倦塵固然危險,可是如果不這樣做,就會失去保護他的機會。引蛇出洞,在對方暴露並且打算動手之前便將其殲滅。風險大,可是他只能這樣。
剛才……與他的纏綿,江洛發現花倦塵似乎是第一次。想來也是……他雖然身份低微但骨子裡是清高的,怎會隨意把自己交出去呢?
所以,就讓他一人獨佔吧。
江洛掐滅了煙頭,時隔許久,終於有了會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