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出
小說: 梨園落花 作者:可银 字數:2355 更新時間:2019-09-23 00:54:39
「喂,孫小姐。」
「嗯?」孫秋琳的臉上揚起自信的笑容。
「您請放心去做吧。」
「多謝伯父了。」孫秋琳掛了電話,保險櫃里的那張照片上的兩個少年,在孫秋琳的纖纖玉手上,雙雙被撕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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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情不知所起,才會一往而深。但,真愛可以讓死去的人死而復生嗎?
花倦塵沒有答案。點上丹唇,他帶好假髮,輕移蓮步,款款上台。看著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花倦塵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
美艷動人,暗藏凄涼。
雙眸脈脈含情,不看觀眾,卻總是流連在那棵梨樹上。那天,梨樹上有未化開的殘雪,梨樹下有一個軍裝筆挺,英姿煥發的男人,站在那裡,沉浸在他的吟哦中。
那個人是誰?
花倦塵收斂了眼中輾轉的微光,袖口處的那抹桃紅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那個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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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己這麼想讓他相信自己。
方霖生看著行李箱里的幾把手槍,自嘲著。
三兒今日沒辦法上課,也沒有參加遊行。這個年齡的孩子總是容易衝動的。可是三兒又和別人不同,他更敏感,更脆弱,看東西看得更深。他知道方霖生再給人人喊打的北洋軍閥做事,卻並沒有因此而瞧不起方霖生。
他自己也不過是因為有了方霖生的幫助才有了學生外殼的小戲子罷了。
戲子可曾做過什麼?強顏歡笑?為讓人歡喜而賣唱?學校里的學生有滿腔的愛國熱情,可是三兒呢?三兒對家國的意識都太薄弱了。進了學校他才知道世界的局勢,才知道國家的危亡。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他曾讀過這句話。可他體會不到顧炎武的豪情。現在他才一點點的明白,何為國,何為家,為什麼愛國。三兒看著空空的門框,竟有些百感交集。
方霖生於他有恩,他就不該這樣挑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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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家權一隻腳擱在凳子上,旁邊的醫生在給他的膝蓋換藥。孫秋琳實在是狠,一槍下去,整個髕骨都碎了。剛剛揭開紗布,黃家權就疼得嗷嗷叫,那聲音,光是聽上去都覺得疼。
「老闆,確認南京沒有花倦塵。」電話那頭還有呼嘯的風聲,看來實在路上。
「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哪裡?」黃家權強咬牙不叫出聲來。
「嗯……火車站的人說江洛一個人回了上海……」對面的聲音飄忽不定。
「既然這樣,你們就回來,在上海找。」黃家權掛了電話,又叫起來。
實在是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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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想要放棄花倦塵的,可是不知道為何腦子裡心裡全是他。
江洛將見底的威士忌扔出去,「乓啷」一聲碎成玻璃渣。像是不夠解氣,江洛又開槍往大塊的玻璃上狠狠開了幾槍,走過去用厚重的軍靴反覆碾壓,待到全都成了碎末才又癱坐在公園長椅上。
那雙眼,那齣戲,那雙手,那縷香……怎麼可能不管不顧?夜夜夢裡都是他,口口聲聲也是他。花倦塵,是江洛的心魔。
不知哪裡傳來孩子的哭啼,江洛費力地抬頭,正要循聲而去,卻有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少年搶先一步,把草叢裡跌倒在地的幼童扶起,安慰道:「沒事沒事……跟我回去吧……」江洛站在原地,看著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扯起嘴角。
讓他看到這個有什麼意義嗎?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江洛走在空蕩寂寥的小路上,像個頑劣的小孩子一般踢著路上的小石子。風徐徐吹來,往江洛的後背灌滿涼意,樹林里還有三三兩兩扯著嗓子叫喚的烏鴉。
如果沒有與他邂逅,如果從來就不曾見過他……是不是今日就不會這麼痛苦?
江洛記得,小時候很多東西家裡都買不起,那時花倦塵會和他分享,同他一起玩。後來到了上海,沒人和他玩了,他整日整夜地泡在書里。之後出國了,遇見了方霖生,兩人同時把自己投進煙花柳巷中,釋放多年來壓抑的苦痛。
再後來,邂逅了花倦塵,江洛再一次,找回了遙遠的喜悅,來自心底的,真實的快樂。那是花倦塵帶給他的。花倦塵無聲無息地離開後,愉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淵般的沉重。
花倦塵宛如一杯甘甜的毒酒,獨屬於江洛的鴆酒,明明知道會是鑽心蝕骨的痛楚,江洛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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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百樂門為中心,四周全都是讓人尋歡作樂的地方。歌舞昇平的百樂門裡,聚集著三教九流的人物。當紅歌女在唱,台下的人觥籌交錯繞是美酒尚不能滿足,若是軟香玉體在懷,豈不美哉?
江洛走到百樂門門口,門外的人看他一襲軍裝,俊逸非常,又帶著濃濃的酒意,不用想也知道這位年輕的軍人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半拉半請把他迎進去。
「軍爺,這處位置也不錯。」剛剛被安置好的江洛看上五彩斑斕的舞台。那個地方,曾是花倦塵唱過戲的地方。
「國讎猶可恕,私仇最難消……」江洛低聲吟唱,身邊陪同的女侍沒聽清,湊近了問:「軍爺說些什麼?不妨讓我聽聽?」濃厚的香水味橫中直撞入侵江洛鼻腔。江洛不適地皺了皺眉頭,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道:「你想聽啊?」
女子點頭,那雙眼睛,閃爍著嫵媚的光。
「那找個地方……我講給你聽。」江洛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薄而冰冷的唇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紅紗幔帳,鶯啼綿綿。
當江洛看到女子精緻誘人的身體時,他停住了。
該……還是不該?
或者說願不願意?
女子看到猶豫的江洛,巧笑一聲,想必這年輕的少校怕還只是一隻雛鳥,便伸手撫摸著他精壯的胸膛,想要引導他如何在這溫柔鄉尋歡作樂。
江洛感受到胸部細膩的觸感,轉頭看著女子。
「想要嗎?」問這句話的卻是江洛。
「嗯?」游弋在他身體上的小手突然停下,他,在問自己?莫不是自己聽錯了?
江洛抓住她地手,欺身而上,在那香軟的身體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本是千金一刻的春宵,身下的美人也頗為受用,為何……自己卻越來越怨恨掙扎?
那樣美妙動人的呻吟,於江洛卻似蟲鳴般惹人心煩意亂。如果這人是他呢?想到這裡,江洛動作逐漸溫柔,最後停下。
「你走吧。」江洛披了一件白襯衫,領口敞開,露出古銅色的肌膚。
「軍爺……我讓您不滿意嗎?」女人對這個年輕的少校倒是相當眷戀,沒想到每一個動作都相當熟稔。
「沒有。我乏了,想一個人休息。」女人還想留一會兒,誰知江洛見她不走,自己披上衣服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在美國,他也碰過不少女人,這次也不算開葷。可是以前從未覺得這有什麼,認為是一個男人憂的有效辦法。可是……想到花倦塵,江洛就覺得自己簡直骯髒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