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齣
小說: 梨園落花 作者:可银 字數:2434 更新時間:2019-09-23 00:54:40
孫秋琳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子的醫生,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黃家權的小樓。
「黃老闆傷得重,我特意請來了國外的醫生給您治療。」孫秋琳微微抬頭,讓金髮碧眼的醫生上前。黃家權有氣不敢出,這個孫秋琳,打人一巴掌給個甜棗,把他黃家權當什麼?
「您放輕鬆……」孫秋琳坐在他旁邊,那雙惹人遐想的腿在他眼前晃了晃。
「有消息了嗎?」孫秋琳的目光突然變得狠厲,黃家權道:「在北平老窩裡。」
「多謝。」
對話結束,氣氛安靜到詭異的程度。
金髮醫生規規矩矩地給黃家權換了藥,又說要給他打一針,以防各種傳染病。黃家權本來想要拒絕,可是孫秋琳輕咳一聲,黃家權有意見也只能吞進肚子里。
「您放鬆。」醫生說著蹩腳的中文,將淡黃色的液體注入黃家權體內。
「您知道李煜嗎?」孫秋琳冷不丁來了這麼句話。
「南唐後主?」黃家權算是讀了些書。
「嗯。您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孫秋琳臉上掛著淡淡地微笑,和她說的話完全不符。
「不知道……」
「一杯牽機毒,抽搐而死。」
黃家權沉默,抬頭對上了孫秋琳和醫生的目光,突然意識到什麼,去突然感到體內一陣劇痛,肌肉慢慢萎縮。
「滋味不好受,需要麻醉劑嗎?」洋醫生笑眯眯地看著表情扭曲的黃家權,從藥箱子里取出一支針管。
「你……」
孫秋琳繞有興味地看著黃家權一點點收縮,最後斷氣,像在欣賞一隻掙扎在死亡邊沿的螻蟻。
「That's intere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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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司令那邊需要您,不如這件事交給我們,您先去吧?」
「不用了,留一部分人跟我去北平,其他人先走。花倦塵,必須死在我槍下。」孫秋琳擱下筷子,才草草吃了幾口菜。
「好吧……」
這個罌粟一般的女人,狠厲起來的時候,堪比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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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梨園裡擠滿了人。
「郎君——」淺唱一句,台上多了一抹鮮紅。
江洛躲在梨樹後面,不肯轉頭去看花倦塵。他怕只一眼,便忘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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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船……我接到緊急命令,要去福建,你在這裡好好讀書,事情解決了我就回來。」餐桌上擺滿了精緻的佳餚,可是三兒卻沒有胃口。
「要打仗了嗎?」三兒幽幽地開口,方霖生一時無言。
怎麼回答?三兒是個人精,七巧玲瓏心,可騙得過他?但是承認,又怕做了那個草菅人命的可恥軍閥。
「你要活著。」三兒見他不回答,只好把心裡想的先說出來。
「嗯……」方霖生揉揉他的頭髮,提起箱子離開了。
為了你,我必須苟且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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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火的事情,如何解決的?」孫傳芳一夜之間又蒼老了許多,和吳佩孚的不和,已經讓他徹夜難眠,如今直系面臨內訌,勢力必然銳減,又要北邊討好奉張。各界罷工運動此起彼伏,國民新軍劍指北洋政府。
自己風光到今日……結局如此凄涼嗎?
「江家同意幫我們。」孫秋琳在另一邊淡淡地回答。
「秋琳,你什麼時候過來?」
「我現在脫不開身,舅舅。江家有條件。」
「好吧,現在沒了你這個得力助手,辦事多有不便……江洛呢?」
「江洛……不出幾日會過去的。」孫秋琳放下手上裝好子彈的手槍,與桌子碰撞產生清脆的聲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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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珊,萬籟俱寂。
江洛靠在梨園外牆上,輕輕拂過每一塊磚。自唐朝起,玄宗創梨園行,延續至今。
原址長安城,晚清花家在此處另行修建一所梨園,供觀戲所用。
1911年十月十日,這片園曾被火舌舔舐,曾被刀槍擦掛,像無力又智慧的老者,默默承受著。
梨園唱得最好的花衫,從始至終,都是這裡唯一的主人。
「來了就為了做那檔子事?為何不進來?」
江洛回頭。
月色朦朧,如夢似幻,竟是日思夜想的那人。
「抱歉……」江洛走近他,撩起他耳邊的碎發,攏於耳後。
花倦塵頭微微一歪,將臉完整地埋進他的手心裡。
「你為何……不辭而別?」江洛在夜色里捕捉他躲閃的視線。
「到底可以嗅到硝煙的味道。如若早早忘了我,到算是一刀兩斷,省得你多加擔心。」花倦塵的眸里有萬丈深的柔情,幾乎要將他吞噬。
「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會擔心?」江洛有意逗他,雙手捧起花倦塵的臉。
「單憑我信你。」
且戀慕你。
江洛輕笑,打橫抱起他,惹他一聲驚呼。
「江洛!雖是晚上,可是……可是有人!」花倦塵錘他胸口,江洛仍是不鬆手。
「無妨。」
此夜,江洛筆尖只有他的體香,耳邊也只剩他細微的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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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走了嗎?」站在電話亭前,江洛撥通了方霖生的內線電話。
「嗯,你不走嗎?」
「不想要這個少校頭銜了。」江洛把煙扔在底下,用腳踩息。
「你瘋了?」方霖生聲音放大幾個分貝。
「北洋軍閥遲早土崩瓦解,你我皆知。」
這樣的江洛……方霖生不曾見過。
「就算如此,你不去,也是死路一條。多活些時候……還可以再見花倦塵。」遇見三兒,方霖生有了和江洛相同的執念。
「但現在……還不行。」江洛抬頭望向天空,一碧萬頃。
對方也是沉默,卻沒有掛斷電話。
他們深知彼此的命運,痛苦和無奈在他們心裡產生共鳴。
何須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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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佩孚眼下已不成威脅,直孫頭號大敵便是王永泉,1923年,中華大地危機四伏,只等一聲槍響,斗得你死我活。
四月天,芳菲盡。
今日,花倦塵唱了一出牡丹亭。
「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入骨——」蹁躚,旋轉,輕哼。
江洛掏槍,在距離梨園對面的酒樓里,射殺了自己兩點鐘方向的黑衣人。
竟然,這麼快就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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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沒回來?」孫秋琳坐在東交民巷附近的四合院里,卻沒等到派去人的消息。
「這……不清楚,要我們去看看嗎?」
「嗯,小心些。」
派去的人剛剛走到梨園對面的酒樓下,卻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嚨。
「誰要殺花倦塵?」江洛把槍口對準他腰間。
「江少校……?」那人微微訝異。江洛不是孫秋琳的未婚夫嗎?
「明白了……告訴你們家小姐……要殺他,先從我江洛屍體上踏過去。」
「嗯嗯……」那人忙點頭,找了空隙鑽出去,發瘋似的跑開。
「跑那麼快幹什麼?」江洛將槍口對準了他的左腿。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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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瘸了左腿的手下,孫秋琳的杏眼裡要迸出火花。
「他真以為我不敢動他?!」景德鎮上等青花瓷杯扔出去,和窗戶一同粉身碎骨。
「小姐……真的要對江少校動手嗎?」
江洛死了,等於得罪了半個上海黑道的人。
「直系還比不得上海灘的小混混麼?」
動用直系軍隊的人……來殺一個梨園戲子?虧大了吧?
可就算傾家蕩產 孫秋琳也覺得值。
你若這般固執,那就三途河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