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揚很鬱悶。

蕭靖揚啃著鉛筆感到很鬱悶。

蕭靖揚啃著鉛筆在草稿紙上邊塗鴉邊感到很鬱悶。

他不明白自己是腦殼抽了還是腦殼抽了還是腦殼抽了，二十七歲一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要錢沒錢要才沒才要貌有貌，見過活的死的正妹數不勝數，偏偏把隔壁刑警一隊那管電腦的小丫頭片子看上眼了。於是他時不時來隊里晃悠，變著法兒向姑娘獻殷勤，把路修和煩得跳腳，差點沒提著後脖頸給他扔出去。可是人姑娘似乎志不在此，插科打諢可以，只要話鋒稍稍扯到男歡女愛層面去，人都能眨巴著大眼睛給你不動聲色把話題挑開，其表情之天真懵懂，簡直讓蕭隊長感覺自己在教壞小女孩。

蕭隊長心裡那個愁啊，已經不是一醉能解的了。

當安以寧安同學推開辦公室門發現蕭靖揚坐在他桌子前面時，負能量勘測雷達轟炸式狂響，他深吸一口氣，維持住刑警一隊最標準的二號微笑開口問道：「蕭隊，有事麼？」

「你說，以寧，為啥我就追不到妹子呢？」蕭靖揚哭喪著臉一把攥住安以寧手腕兒，「你看看我這條件，也不差吧，你看我這臉，這身材，這收入……算了還是看臉，配不配得上洛蒼朮？你就說我配不配得上洛蒼朮？！」

「這個這個……蕭隊您先放手！」安以寧後退一步掙開蕭靖揚的鐵鉗，「靖揚兄，我沒愛過哪個姑娘，但我知道男歡女愛無非是你情我願的道理，如果洛姑娘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你條件如何優越，強扭的瓜也不會甜。」

他悠悠然端著茶杯輕抿一口，過分溫雅的措辭卻言之鑿鑿，配上誠懇的表情，幾乎說服了自己。

他安以寧沒愛過哪個姑娘。

「別逗，你不喜歡楚辭？坦誠點會死？」

「愛情是對君子之交的褻瀆。」他笑得寡淡，茶杯緩緩在辦公桌上落穩，一圈一圈漣漪由正中心向外擴散開來，「不如靖揚兄講講，洛姑娘都喜歡些什麼，投其所好的道理，靖揚兄不該不懂。」

那漣漪均勻淺淡，而逝去的迅疾，如新下的雪淹死在湖水裡，旋即成空。

「倉鼠啊……她喜歡看詩集啊散文集啊什麼亂七八糟的，真想不明白有啥好看的，明明一句話搞定的事兒，非要顛三倒四翻來覆地說，就不能好好說人話麼……」

安以寧突然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就算你不喜歡，你也不能否認語言的魅力。其實你也可以寫詩送給洛姑娘啊。」

「我在寫啊！你來之前我就在寫了！」蕭隊長理直氣壯地敲敲桌子，挺直脊背立起紙面聲情並茂念道：「啊，我最親愛的，當我伸出手觸摸你光潔的肌膚，它們與心的距離，總是相等——」

「停停停。」安以寧做了個暫停手勢，「按您的意思，洛姑娘是個球？」

「……」

相信蕭靖揚已經在默默計算安以寧被他一招斃命的幾率了。

「吵啥呢這麼熱鬧？」

路修和邁著大長腿跨進辦公室，顧承歡小碎步跟在後面跑到快斷氣，似乎把門外的西風也帶了進來。

「操，姓路的好好管管你組員！」蕭靖揚開始惡人先告狀。

「……你說以寧？」

「雖然你其他組員也很需要管教，但是……嗯，操，你知道他怎麼笑話我的？」

安以寧一臉「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蕭靖揚。」路修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板起臉，「你脖子上長腦袋不是為了顯高的，誰都能笑話你，以寧？你當我老年痴呆提前四十年？」

顧承歡邊幫腔邊揮揮拳頭：「就是啊蕭隊長，寧哥人超好的，你欺負他我就揍你。」

「不是，我這……算了跟你解釋不清楚，趕明兒聊趕明兒聊。」蕭靖揚一擺手，從辦公椅上竄起來走了，「你倆就是來給我添堵的！」

「能給您心裡添堵，我們由衷感到高興！」路修和扯著脖子叫得不依不饒。

「德行，當刑警隊開飯店啊想來來想走走……行了以寧，他沒把你怎麼著吧？」

安以寧攤攤手證明自己四肢尚且健全。

「我和小C裝成學生去校醫院買了沙丁胺醇，樣本數量20，容量100ml，voc氣體檢測儀分析未見異常。沙丁胺醇沒有問題，路隊，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的。」

「嗯，你是天才，你什麼都知道。」路修和說罷變戲法似的把兩大包垃圾袋懟在安以寧懷裡，「去，找小C一起給我化驗了，我倒想知道這小龍蝦里有啥玄機，能讓人連續吃一星期不帶膩的。」

兩個淺藍色的垃圾袋錶面尚且帶著油漬，還有些白花花黏糊糊的不明液體，它們在安以寧嶄新筆挺的西裝上肆意描摹勾勒，留下莫名有藝術感的圖案。安大少爺已經崩潰了，過於優良的修養支持他勉勉強強維持微笑的表情。

「我們忘了帶物證袋，你將就點。」

「隊長，衣服是小C送的……」

沉默，是今天大中午的的刑警一隊。

「呃……所以你不應該化悲痛為動力，趕緊去檢驗成分麼？」

安以寧面無表情舉起兩袋垃圾作勢要丟出去。

「路！修！和！」

能讓安大帥哥怒吼出全名的人應該感到獨一無二的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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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看看，一堆小龍蝦殼，一堆蝦鉗子，衛生紙，啤酒瓶，還有……嘔，優格盒……操操操黏手套上了！寧哥救……」楚辭邊歸類垃圾成分邊克制幹嘔的慾望，等她接觸到安以寧幽怨的眼神，那尾音「命」字也終於被她吞了下去。

「我來吧，這種粗活女孩子不要做。」一聲嘆息輕卻真切，響在楚辭耳邊。話音未落楚辭只覺手中一輕，安以寧戴上手套，細心分類著那些楚辭當做燙手山芋的垃圾。

「真討厭你把我當成女孩子。」

「是麼，我倒很慶幸你是女孩子。」

楚辭吸吸鼻子，站在安以寧身後半步的位置細細打量這個男人。他真的很高，縱使楚辭踩了高跟鞋身高狂飆到182，她的視線也僅是與他的耳垂齊平。於是她站到和他並排的位置，無影燈直直打下來，將他柔和的側影橫削出彷彿是鋒利的輪廓，他的膚色本就蒼白，燈光映襯下更是近似透明，倒和這個房間相稱，是應了景的。楚辭試圖活躍腦細胞找到幾個形容詞，奇怪的是除了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湧進來的「帥」以外，她的大腦灰質空無一物。

做得好楚辭，你在「花痴女孩史」上應該擁有姓名。

「小C，幫忙配點POX染色液好嗎，上次平生給落在現場沒帶回來……小C？」

「啊啊啊你叫我？」

「幫忙配點POX染色液——你沒事吧，怎麼心不在焉的？」安以寧歪了歪腦袋。

「絕對——沒有！不就是聯苯胺嘛你等等等著！」

楚辭飛快轉過身在試劑櫃中手忙腳亂翻找DAB氧化劑和染色液，手中還攥著個量程明顯不匹配的量筒。安以寧便配合假裝沒看見她耳尖慢慢暈染開來的淡粉色。

「寧哥，問你個事……你剛說，慶幸我是女孩子，什麼意思啊？」

「楚小姐希望它是什麼意思，它就是什麼意思。」

只聽「砰」的一聲響，楚辭的少女心在胸腔里炸開了花。

所謂有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