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麗麗的加濕器水樣鑒定結果出來了。溶液pH值6.92，弱酸性，EDTA滴定法測得總硬度111mg/L，溶質R22，R152a和R124的質量比例是53比13比14.」

安以寧進來時路修和正倚在大落地窗旁抽煙，白日光流過他平闊的雙肩肆意傾瀉，似清溪遇上斷崖，飛簌而下。

光暈里模模糊糊的輪廓竟也格外柔和。

聽聞迫近的腳步聲，路修和略一怔愣，磕掉煙灰轉頭看他：「我以為你回家休息了。」

「休息是死人的專利。」安以寧笑著搖搖頭，徑自把水樣檢測報告拍在路修和桌上，「三種溶質配比正好符合混合製冷劑型氟利昂，姜姑娘的嫌疑這會兒是洗不清了，所以下一步怎麼辦？」

「說到氟利昂，昨天我跟修和去姜麗麗家的時候，她說空調壞了。」顧承歡甩著車鑰匙跳進來，鑰匙越過安以寧頭頂劃出一道拋物線，路修和抬手穩穩接住，「早啊安大哥，身體沒事了吧？」

「沒事了，多謝關心。」

「小孩兒今天沒課？」

「這個……上周和同事打麻將，這個星期的課都輸給他了，少爺我現在是無業遊民。」

路修和一個白眼翻過去，目光掃到和車鑰匙串在一起的黑色隨身碟。

「哦，那是『一品龍蝦』店裡的錄像，我覺得你用得著。」顧承歡解釋道。

「我會想知道你怎麼弄來的嗎？」

「相信我，不會的。」小孩兒沖路修和眨眨眼，「別做老頑固，親愛的隊長——」

尾音拖得格外長。

「行吧，反正你賣屁股也不歸我管。」

路修和嗤笑，熟練地點開文件調出監控，安以寧和顧承歡搬小板凳坐到路修和身邊盯起熒幕上的九宮格。

時間一分一秒溜過，楚辭踩著高跟鞋咣咣咣踏進來，連同被她隨手拽過來的任平生一起加入了錄像小分隊，幾人嗑著瓜子剝著橘子盯著熒幕，正當他們都感到昏昏欲睡時，一抹鮮艷的薑黃色打破錄像里略顯寂然的淺灰畫面。

「是姜麗麗！」楚辭尖叫一聲。

「嗯，眉毛畫成『刮開有獎』，鼻影打得像京劇名伶，美瞳瘋帽子同款，粉底勝似喀斯特地貌，可不是姜麗麗。」路修和開口，自然要語不驚人死不休，好在他能在隊員們把瓜子噴出來前及時終止話題，他暫停錄像，滾動滑鼠使姜麗麗身旁的男子定格在畫面正中央。

板寸，略禿頂，身材走樣的青年男人。他因髮際線後移而格外突兀的腦門兒在頂燈映襯下熠熠生輝，好像小小的店面也更亮了一些。

「這是……那個『楊大哥』？」顧承歡若有所思。

「如果是，我對姜麗麗的審美產生極大質疑。」路修和捏著下巴沉吟，「這哥們出門得兩手都戴錶，他的體積明明已經橫跨至少仨時區了。」

「是呀，還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楚辭附和。

「……修和，善良點，別攻擊人家的缺點。」

被要求「善良」的某人吹了聲極惡劣的口哨：「啊，我會善良的，對待嫌疑人像對待上帝那樣熱心而善良。」說罷他順手合了筆記本，食指在空中對著楚辭虛虛一點，「閑話少說，安排任務。小C和以寧，去N醫大校醫院走一趟，買瓶白鳳霞用的那種沙丁胺醇，化驗。小C別插話，我知道沒用，表面功夫不做堵不住辯護律師的嘴。任平生，你去交警大隊幫幫忙，612路追尾那個案子，現場拍了一堆照片他們辨認不完。小孩兒跟著我查嫌疑人身份，有問題麼？」

任平生率先站起來，朝路修和點點頭便向門外走。他是極靜的人，向來話少，路修和也喜歡他這點。安以寧起身，拍拍楚辭的肩膀示意她同行，卻被楚辭拉住手腕輕輕扯了回來。

「……小C？」

「吶，早上順路去中醫院配的藥，治胃病的，裡面有說明，記得按時吃藥。」楚辭把一隻小小的包裹塞進安以寧懷裡，嘴上絮絮叨叨，「人家大夫說了啊，慢性病都一點一點調理好的，西藥治標，中藥治本，中西結合……」

「製成標本？」

「路！修！和！」

「恩愛出去秀，沒看見屋裡倆單身老爺們兒？」路修和詭計得逞地奸笑，站起身順手揉一把顧承歡的頭髮，「走了小孩兒，我們找倉鼠玩兒。」

此倉鼠非彼倉鼠也。倉鼠其人，原名洛蒼朮，刑警一隊據說最聰明的女IT工程師。蒼朮作為中藥名稱，術作竹聲念，都怪蕭靖揚那文盲串門的時候一勁兒「倉鼠倉鼠」地叫喚，可憐的洛姑娘就再也沒被人叫過真名。

洛蒼朮的辦公地點就在機房，路修和二人踏入的時候，小姑娘正蜷在轉椅上打遊戲吃薯片，鼓鼓的腮幫子看起來確實像只倉鼠。

路修和挑眉望瞭望這位完全沒把他放眼裡的女下屬，卷了報紙向她扎得蓬鬆的花苞頭上敲下去。

「嗷！」

小姑娘嚇得一激靈，WASD鍵在慌亂的手指下此起彼伏，熒幕上的小人兒理所當然被怪物削掉了腦袋。

「隊長！我這一關差點就過了！」

洛蒼朮抬臉瞪著路修和，白嫩嫩的臉上有點嬰兒肥，一雙圓眼水汪汪的，睜得比漫畫人物還要誇張。像從日漫里跳出來的小蘿莉，路修和每見她一次，都要懷疑周局是不是非法僱傭了童工。

「上班時間打遊戲，你是當我死了？」

洛蒼朮委委屈屈地低下頭。

「這……這遊戲是我研發的嘛……現在還在測試階段，如果能過……我分一半報酬給隊里當公款好不啦……」

十個蘿莉九個富，還有一個特別富，洛蒼朮就是特別富的那個。小姑娘根本不把錢放在眼裡，路修和不然，於是兩人飛快達成共識。

「成，就這麼定了，反悔是小狗。」

「隊長，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破地方您好像仨月也沒來過一次啊？」洛蒼朮彎起眼睛看著路修和笑，笑得他心裡直發毛。

他把隨身碟拍到洛蒼朮手裡。

「71分45秒，那個『農村包圍城市』髮型的男人，我要他所有信息。姓名，年齡，血型，住址，職業，愛好，每天幾點起床幾點睡覺搞過幾個女人幾個男人……全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