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什麼樣的小姑娘？」

路修和對著瓶子吹了口酒故作不經意問道，自己的啤酒早已喝光，就抄起顧承歡的，惹來某人一個巨大的白眼。

感情這混蛋是死活不打算自己開車了。

「聽他說的，小姑娘俏得很咯！扎兩個黃不溜秋的小辮子，有這麼長……」老闆說著邊用手比劃了一下。

「是不是眼睛挺大，臉圓圓的？」

「那我哪裡曉得咯，你克他店裡自個問問撒。」

顧承歡和路修和對視一眼。

「謝謝您了。我們這也吃得差不多了，老闆結賬吧。」顧承歡在口袋裡摸錢包。

「好嘞，一共兩百一十四塊，給您打八折，一百七十一……零頭也克了吧，一百七就成。」

顧承歡數了幾張票子遞給老闆，而路修和數了幾張票子遞給顧承歡。

「幹嘛這是？」

「一人一半，我不喜歡欠別人的，也不喜歡別人欠我的。」

那麼，好吧。顧承歡聳肩。我也不喜歡別人欠我的。

「回家？」

「嗯，回你的家。」

「你樓上那兄弟還在飛翔？」

「明知故問。」

「你開車！」

「只要你敢坐。」

就這樣一個微醺的人上了另一個微醺的人的賊船，半面漏風的破車炮彈一樣彈了出去，像一塊方糖迅速溶在夜色的咖啡里。

與此同時，N市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一片鋪天蓋地的慘白將病房和走廊隔成楚河漢界，安以寧倚在床頭，目光漠然地注視點滴藥水爭先恐後擠進烏青色的血管。

若不是做完DNA鑒定後胃痛到根本站不起來，若不是楚辭聲色俱厲地拿解剖刀抵著他脖子逼他去醫院，他是萬萬不可能在這兒躺著浪費時間的。

討厭因為身體原因被隊友特殊照顧，更討厭自己拖累了隊友的進度。他想，如果沒有這段該死的插曲，或許他們能迎上路修和二人直接接手加濕器內容物樣本化驗。

安以寧時常怨恨這副多病多災的軀殼。

門外一連串高跟鞋叩擊地面的「噠噠」聲由遠及近，清脆似珠落銀盤，抑揚婉轉。再抬眼楚辭已然出現在床沿，捧著一碗皮蛋瘦肉粥小心翼翼放在床頭櫃上，熱氣扶搖而上，和頂燈連成一條縹緲的線。

「怎麼樣，好點沒有？」

她兩條柳眉由於擔憂緊緊擰了起來，他看在眼裡，想用手指替她展平，但想不出來以什麼身份。

明明還是疼的，看著那雙眼睛他卻只想含笑點頭。

楚辭似乎心裡有一大塊石頭落了地。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剛才你臉色多嚇人……煞白煞白的跟死人一樣，哎我操，嚇得我……」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行了，少說這些點有的沒的，算我求求你了成嗎，以後再不舒服吱一聲，我這小心臟受不了這刺激……」楚辭說著在床沿上坐下，捧過皮蛋瘦肉粥，用勺子攪了攪，「喝點粥。」

「多謝，我自己來吧。」他有些吃力地撐起身子。

「你消停點吧你。」楚辭撇撇嘴，伸手把他按了回去，「刑警一隊最漂亮的女法醫親自喂你，還有啥不滿意的？」

……刑警一隊就你一個女法醫吧？

不過漂亮是真的。

「麻煩了。」

皮蛋滑而軟，入口即化。瘦肉嫩而韌，唇齒留香。熬得恰到好處的米粒黏黏糯糯，暖了胃更暖了心。

「知道我最煩你哪一點嗎？」楚辭舀了一勺粥，放在空氣里晾了幾秒，送到安以寧唇邊，「沒事老跟我瞎幾把客氣。我真的神煩有人跟我客氣，明擺著把我當外人是不？」

「我要是把楚小姐當內人……楚小姐也不見得同意呀。」安以寧咬著勺子笑了。

「是不是找揍？」

「別，錯了，楚小姐。」

楚辭輕哼一聲：「姓安的，咱倆同事也有兩年了，我是一直沒看明白過你。你好像沒跟誰翻過臉，也沒跟誰交過心，把人都推得遠遠的。別的不說，光鑒定科物證科那幾個小姑娘，變著法兒想跟你搭訕，你是真看不出來假看不出來？」

「我配不上姑娘們一片真心。」他垂下睫毛，楚辭便再也看不清他深棕色瞳孔里的所有感情，「她們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可拉倒吧，書上說，只要一方拒絕另一方的示愛，都說明拒絕的那個人認為對方不配被自己愛。」

「什麼書？」

「誰知道，承歡的那些教材啊講義啊，我是看不明白，就隨手拿來翻翻。」

「不清楚來源的東西，還是少信為好。」

「你還別說，我倒是很好奇，到底啥樣的絕世美人兒才能走進安大帥哥心裡呀？」

安以寧敷衍地笑笑搖頭，順手拂掉楚辭肩上一根捲曲的頭髮。

他不知道為何腦海中閃過一句話。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等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喜歡上學，我就告訴你，我心儀什麼樣的姑娘。」

「那我永遠不要知道了。」楚辭賭氣說。

有節奏的叩門聲響起，二人同時回頭，身著白大褂的男醫生帶一抹慣有的笑意開口：「沒打擾你們小兩口恩愛吧？」

「不，醫生，我們不是……」楚辭漲紅了臉。

醫生一副「不用解釋了我都懂」的詭異神情：「姑娘，你男朋友胃病很嚴重了，要抓緊調養不能再拖了。現在年輕人凡事都喜歡拖著，一點不愛惜身體，以後老了夠你後悔的……」

他開始介紹調養方案，楚辭就忘了反駁「男朋友」的稱呼，認真聽不住點頭，甚至點開手機備忘錄粗略記下來，比安以寧本人上心多了。

明明事不關己，何況自己已經醫學博士畢業了。

而後楚辭要求醫生將忌口的食物列成單子讓她記錄，又問了好些用藥和作息時間的問題。

認真得像大五醫學生備戰考研。

安以寧於是低下頭隱秘地笑了。

他不會告訴楚辭她此刻留在他視線中只屬於他的那一面有多美，就像二十七年裡他緘口不言的話題，他安以寧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不過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