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8 前塵一夢
小說: 我的一個殺手朋友 作者:Mr.齐谐 字數:2452 更新時間:2019-09-22 13:13:48
路修和大爺似的往餐桌前一癱,抬頭看天花板黑了一半的頂燈下神。不多時廚房推拉門開了,顧承歡戴著棉手套把一盤盤活色生香捧上桌子。
賢惠啊,路修和暗暗感嘆。且不說那芹菜青翠,生菜清明,油麥菜清冽,也不說那羊肉白菜清香,霸王別姬清醇,青椒牛柳清爽。單看那從中剖開兩半填了糯米的圓棗,配上用黃瓜雕成的竹葉,便足夠令人食指大動了。顧承歡還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套八百年沒用過的紅泥小爐,酒在火苗上烤了七八分熱,似乎將這氣氛也烤得暖軟起來。
「好吃嗎?」顧承歡彎著眼睛看對面的人埋頭吃菜,那人極其敷衍地點頭,於是他眸子里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慢點吃,我又不跟你搶。」
「食不言寢不語,老祖宗說的。」某實力混吃等死的祖宗吃完最後一隻糯米棗,悠悠開口。
顧承歡乖乖閉了嘴,給自己和對方各盛了一碗羊肉白菜湯,路修和道了謝,剛想拿起勺子,聽見耳邊顧承歡輕輕笑了一聲,再抬起頭,男孩兒不自然地別過視線,盯著桌邊的萬年青,彷彿它是菜。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沒……」顧承歡連連搖頭,「只是感覺有點奇怪……我很久沒和別人一起吃飯了,好像感覺還不錯。」
「真巧,我也是。」
顧承歡繼續說:「小時候過年爸媽也是做一桌子菜,那時候我們家裡窮,吃一頓年夜飯都很開心。現在有點兒錢了,再自己做飯做菜的反而嫌麻煩呢。話說修和,你小時候家裡……?」
「沒有家裡。」路修和聳聳肩,語氣雲淡風輕,「你不知道嗎,我爸媽早死掉了。」
顧承歡張了張嘴,沒等他那句象徵性的「我很抱歉」說出口,路修和端起杯子把剩下的酒都倒進喉嚨里。那酒度數不低,這樣灌下去怕是要燒得胃痛,但是顧承歡沒有阻止他。
他也不知道用什麼理由阻止他。
他開始有些明白路修和時常當作盔甲穿在身上的,事不關己若即若離的譏誚態度究竟從何而來。像每一個青春校園戀愛小說一樣,男主因父母早亡而生性冷淡,邂逅女主,邂逅一道刺破心靈壁壘的光,自此寸草不生的荒蕪心田也有了顏色。可是生活不是小說,顧承歡也不是傻白甜女主,要將心靈導師的重任壓在他雙肩上,恐怕還差了點時候。
何況他的過往似乎並沒有影響他的生活——如果不看這間公寓幾小時前是何種光景的話,姑且可以昧著良心這麼認為。
晚餐畢,顧承歡化身勤勞小蜜蜂退到廚房洗碗,路修和繼續充大爺在沙發上葛優癱,沙發上雜物少了十分之九,他也能癱得更舒服些。面前擺著三張死果的畫像,一張來自顧承歡,令兩張來自局裡的老輩側寫師。說扔掉是騙顧承歡的,他熱衷於開這種具有黑色幽默的玩笑。
伴著廚房裡叮叮淙淙的水聲,它們在他視野範圍內凝聚成形,很快一個年輕男人從紙上站起來,他五官模糊難以辨識,嘴角揚起的弧度確實真真切切。
酒吧里的鐳射燈在閃,舞女身上的亮片在閃,死果手裡的小折刀在閃,夜晚將城市劈為兩半的閃電在閃。他是夜的佞臣,夜給他最好的庇護。路修和理解他一千零一個殺人的理由,卻不能苟同任何一個——維護正義和漠視生命不可同日而語。從他殺第一個人的那一天起,他和他的獵物們,並沒有實質性的區別。
大概是過了一兩個小時,客廳的燈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暗下去了,只留一盞昏黃的壁燈兀自燃燒這個大都市裡寂寞冷淡的夜。感覺到喉頭有些幹渴,他起身想倒杯水,轉眼顧承歡擎著一杯茶的側影懟進路修和視線。
「少爺,茶。」顧承歡裝模作樣地躬了躬身子。
習慣了獨居,冷不防看見個大活人,路修和嚇得差點從沙發上翻下去。他連忙把三張畫像往沙發里掖了掖,無奈那堆平時能做掩體的雜物都扔了,他只能幹瞪眼。
「你走路不出聲的嗎?」
「是你想問題太專心才沒聽見吧!」顧承歡抿嘴笑,把茶杯在桌上放好,「十一點半了,你還不睡,想幹嘛?」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他毫不客氣地奪過茶杯,「什麼茶?」
「羊岩勾青,特案組蕭組長送我的,我想你大概喜歡,帶來給你嘗嘗。」
「如果不是他送的,我就很喜歡。」
「現在是我送的了,喝吧。」
顧承歡縮起雙腿蜷在沙發上,他穿著寬鬆的卡其色家居服,在路修和眼裡就像一隻陽光下舔著爪子梳弄毛髮的貓。
柔軟而溫和,繾綣而狡黠。那隻貓舌上生著倒刺,溫柔地要求著傷害和被傷害。
「你剛才在看什麼?」
「亞洲肌肉猛男和倆物美價廉水多活好美國妞玩兒3p的小黃漫,一起看?」
「不不不用了。」顧承歡搖頭如撥浪鼓,「沒想到你愛好這麼……小眾?」
「沒有十八禁雜誌的人生還叫人生嗎?你是不會懂的,小孩兒。」路修和依舊滿嘴跑火車,「那你教完書靠什麼打發時間?天線寶寶還是花園寶寶?」
顧承歡對他的譏諷充耳不聞:「事實上……我喜歡看電影,懸疑的,靈異的,都喜歡看。」
「如果女主恰好是個大胸萌妹,我想我也喜歡。」
「我最近看了一部《Fallen》,中文翻譯叫《奪命感應》。結局很黑,警察和惡鬼決鬥,兩敗俱傷,但惡鬼的靈魂附在路過的一隻貓上,它又活了下來。」說到激動處,顧承歡一把捉住路修和的手腕,「你能想像嗎,邪惡竟然戰勝正義!編劇的三觀也太歪了吧!」
路修和甩掉他的爪子,而後揚起唇角。
是啊,這個結局太黑了。警察白白死掉,邪惡居然可以戰勝正義。
這個結局又太亮了,管你好人壞蛋,在死神面前一律可怕的平等。
那麼死果呢,你究竟算正義還是邪惡呢,還是你已經深陷其中自己也分不清了?又或許……你的結局也註定了?
「聽著,小孩兒,你那一套邪惡正義國中二年級之後就不流行了。幹好你自己的事,少管誰對誰錯,才能活得長一點。」
「可是……」
「閉嘴,不想聽。」
「修和,我有個問題。」
路修和於是不耐煩地將視線從茶水上轉向貓兒臉上。
「放。」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把我招進隊的吧?」顧承歡試探得小心翼翼。
「記得,我去你學校查案子,你偏在旁邊指手畫腳,跟嗑了古柯鹼一樣興奮,把我煩得要死。」
「所以……我們學校那麼多心理學博導碩導,你為什麼偏偏選中我了?」
「因為你長得好看,擺在我辦公室里比那些禿頂老頭子賞心悅目,懂?」
顧承歡仍不死心:「沒有一點別的原因了嗎?」
「你拍言情劇呢?」路修和好笑,「我是不是應該說,因為你和外邊那些妖艷賤貨一點都不一樣?」
「……沒。」顧承歡悶悶地答。
「小孩兒,送你四個字,洗洗睡吧。」路修和悲天憫人地拍拍他的肩膀,自顧自回了卧室,幾秒後又伸出腦袋,「床是我的,你睡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