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卡洛爾物質交換定律，凡物體與物體之間發生接觸後會存在物質的轉移，目標物體會從源物體上帶走一些物質，同時也會將自身的一些物質遺留在源物體上。

也就是說，犯罪行為人只要實施犯罪行為，必然會在犯罪現場直接或間接地作用於被侵害客體及其周圍環境，自覺或不自覺地遺留下痕跡。

那麼死果，你的痕跡在哪裡？

路修和靠在家裡唯一一張尚未被衣服和各類外賣盒掩埋的沙發上閉目養神，右手二指指尖夾著半截煙頭，時不時往煙灰缸里磕一磕。閉上眼後眼前並不是一片純粹的漆黑，昏黃的檯燈照在眼瞼上，先是映出一串紫的綠的黃的小圓圈，一點一點擴散開去。再然後，他看見一個類似吧台的地方坐著一位圓臉少年，杏眼翹鼻，頗為生疏地和各路老油條們扯些十八禁事宜，而後鏡頭一轉，少年手中刀影掠過，一片血紅。四處飛濺的鮮紅色動脈血和人體結締組織似乎正好落在他臉上，濕而滑，帶著腥臭和溫熱。

最後他看見顧承歡托著腮坐在辦公桌前畫像，間或咬咬筆頭，抓抓腦袋。他精緻到不真實的邊側臉沐在陽光里，另半邊是全然黯淡的陰影。

他抬起頭對他笑。

路修和打了個激靈猛睜開眼睛，於是所有鋪陳在眼前毫無邏輯的畫面都化作青煙裊裊飄散。

是夢。

凝視深淵已久，深淵必回以凝視。路修和笑笑，起身踱步到雪櫃前覓食。雪櫃門上貼著顧承歡的死果畫像，他停下來看了一會兒，說句晚上好。

空空如也，「箱」徒四壁，一窮二白。

做得好路修和，你為我局豎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廉潔警察形象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正當他糾結叫黃燜雞還是鴨血粉絲外賣的時候門鈴響了，天知道它有多久沒響過了。興許是鄰居哪家倒霉孩子的惡作劇，他任門鈴嘰歪了一會兒，門鈴卻沒有停的意思。於是他屈尊挪動玉體開了門，夢裡的男孩兒就站在面前。

顧承歡穿著亂到可笑的襯衫，抱著一堆肉和蔬菜，擠出一個慘慘淡淡的笑容：「路隊晚上好。」

「怎麼找到我家的？」路修和倚著門框語氣清冷。

「周……周局告訴我的。」他雙手食指忍不住放在胸前旁絞呀絞，察覺到東西快掉了，立馬神經質地放開，「你不會……不會生氣吧？」

「來幹什麼？」

「你問我家樓上那位大兄弟。」察覺到路修和語氣里並沒有詰責，顧承歡鬆了口氣，繼續說，「他家廁所堵了，找人來通，我的天哪，那群人簡直是一幫傻……咳，不好意思。總之他們弄壞了樓上的下水道，然後我一開門，一串馬賽克從我家天花板掉到地板上。自由飛翔，你懂吧。」

咬牙切齒。

路修和想笑，習慣了面無表情的肌肉卻不準他這麼做，於是他只能微微揚起一邊嘴角。

「你還笑，還笑！」顧承歡氣得跺腳，恨不得把懷裡抱的大白菜捲心菜芹菜都扔他腦袋上去。

「進來吧。」

顧承歡戰戰兢兢踏進這間達不到警犬宿舍最低配置的公寓，戰戰兢兢撥弄開在面前堆了一米高的盒子，戰戰兢兢把沙發上的雜物往旁邊推了推，戰戰兢兢地落座，戰戰兢兢地問：「修和，我怎麼覺得……你這兒……和我家也差不多？」

「你回家，我歡送。」

「……別，路隊，我錯了。」顧承歡尬笑，「你是不是……不經常住這兒？」

路修和挑眉：「那它一定比你想的還要整潔。」

好有道理啊，竟然沒法反駁。

「……我，我去幫你收拾收拾！」

「算了吧。」路修和倚在沙發上懶懶接腔，「麻煩著呢，當心你那小身板兒。」

「沒事，你別管，當你留宿了個鐘點工就行。」顧承歡說著起身抄掃把大幹特幹起來，路修和懶得管他，自顧自歪歪沙發上又睡起來。男孩兒搖頭，把紙箱和外賣盒堆好抱到樓下，再把長年累月的積塵仔細掃成一堆倒進垃圾桶，淘了抹布跪在地上一寸寸對付桌面和地板瓷磚。一個多小時後這間房子勉強從警犬公寓升級為底層人公寓，顧承歡站起來，抹一把額頭上的薄汗，怒氣沖沖瞪著某個睡到不省人事的傢伙，真想把他拽起來揍一頓。

古話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們敬愛的路隊顯然對前三者毫不在乎。

修和呀修和，你這心也夠大的，就不怕我趁人之危劫財劫色？顧承歡好笑地想。

看來晚飯也是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路修和是被一陣香味喚醒的，雖說人在睡眠時沒有嗅覺，但他還是從叮叮噹噹的鍋鏟敲擊聲中嗅到一絲獨屬於芹菜肉絲的特別香氣。憑著刑警敏銳的嗅覺，他沿香味一路蹭到廚房，而後系著碎花圍裙在灶台前邊哼歌邊忙碌的顧大側寫師撞進視線。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幾個月沒開火的灶台突然被火神臨幸，火焰躍動得愈發歡快。鍋里肉絲「滋滋」叫著，逐漸濃縮的湯汁時不時泛起幾個小泡。隔著煙霧看少年，本以為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和筆才是絕配，一輩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卻無端添了煙火氣，虛飄飄的身影也顯得真實了些。

一瞬間路修和甚至覺得自己該找個顧承歡這樣的老婆安穩過日子。

差點被這個念頭嚇得扇自己一巴掌，少年回頭，一雙大眼睛似乎也蒙上了霧。路修和愣愣地看，於是那雙眼睛的弧度也就更大了。

「愣什麼吶，出去等呀，裡邊多嗆人。」

顧承歡隨手撈過一雙筷子沖幹凈，夾一條肉絲送到路修和嘴邊：「嘗嘗好吃不？」

肥瘦摻半，肥者肥而不膩，瘦者絲絲飽滿。

路修和點頭，終究什麼話也忘了說。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杵著，去餐廳等，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顧大廚的手藝！」顧承歡一時得意，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握著鍋鏟帶著湯汁就濺了出來，落在他捲起袖子的小臂上，燙得他嗷嗷直叫。

路·看熱鬧不嫌事大·修和聽著顧·帥不過三秒·承歡高歌著慘叫三部曲，表示喜聞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