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欲晚，一抹紅霞在天邊氤開。

我坐在頂樓高牆邊上，雙腿懸空，下面是清澈的湖水。幾扇高高的鏤空花木門皆敞開，黃褐色的木板上有幾寸夕陽的餘暉在流連，高樹的枝丫半伸進來，湖水裡的紅霞碎成點點輝芒，將我的影子也染上模糊的紅暈。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微有些驚訝，回頭：「這麼快就安排好了？」

情聖這麼久沒回來，還以為他得忙上一會。

「也無甚事。」

情聖走到我身旁，看了一眼天，狹長的眉眼也沾上餘暉，嘴角有淺淺的笑意：「天色還早，要出去嗎？」

·

夕陽西下，酷熱散去，已有不少街道的商鋪掛起了照明的燈籠，青石路蒙上昏黃色的光，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各種食物的香味從街道的上空飄過，在屋檐下掛著的燈籠間遊盪。

路過一個賣燒餅的攤子，燒餅的香氣撲面而來，圓圓的燒餅金燦燦的，看得我眼睛裡直冒光，腳不自覺停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怎麼了？」

情聖見我不動，也停下來。

我指著旁邊賣燒餅的，盡量說得很一本正經：「哎，情聖你有沒有覺得她家燒餅長得格外可口。」

「你不是剛吃過飯？」

「別人盯著我吃不下啊。」我苦著一張臉。

吃飯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大娘一直偷偷看著我，雖然我很想當做不知道，但她的目光太過灼熱，燒得本仙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空有一桌美味，本仙可只埋頭吃了一碟子放在面前的青菜。

情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說你什麼時候喜歡吃青菜了，杜娘還特地問我你什麼時候再來，說要給你做個青菜宴。」

「杜大娘真是熱情......」

「唔，我猜她只是高興我沒有龍陽之好。」

「啊，什麼意思？」

情聖笑笑，指著燒餅問：「要幾個？」

·

人潮如流，本仙懷裡揣著好幾個金燦燦的燒餅，直吃得滿嘴都是燒餅的碎屑：「好吃好吃，情聖你要不要吃個？」

「不餓。」情聖說完頓了頓，看著我手裡的燒餅，眼睛挑了挑：「小月亮，你好像很能吃。」

我咬了一大口燒餅，謙虛地擺擺手：「一般能吃吧。」

「這一般可真夠一般的，這才走了幾段路，八個燒餅就剩兩個了？」情聖上下打量了我：「吃這麼多怎的也不見長肉。」

「是真的好吃耶，」我滿足地摸著肚子：「我覺得自己還能再吃十個。」

情聖眯著眼睛笑了：「怕是還不夠吧。」

天上的彩霞愈加紅艷，風裡有甜甜的氣息。

商鋪酒樓間都是人，各種交談聲從耳邊飄過。

情聖握著劍漫不經心地走著，不時朝人多的地方瞥幾眼，他的影子被夕陽的餘暉拉得很長。我玩心忽起，錯開一步，跟在他後面踩著他的影子玩。

走了一條街後，情聖倏地停下，轉身看著我。

我繼續吃著燒餅，不明所以：「怎麼了？」

燈籠柔和的光照進情聖墨黑的眼眸里，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平常溫柔許多：「還有嗎？」

「啥？」我將嘴裡的食物吞下去，見他盯著我手裡的燒餅恍然大悟，嘿嘿一笑：「知道香了吧，叫你擺架子，讓你吃還不吃，你現在想吃也遲了，」我舉著剩下的半個燒餅：「就剩這麼點啦，我們把最後幾個燒餅全買了，今晚就要趕回去，你想吃只有等下次回來再買了。」

說完，我還故意表情享受地聞了一下，口中誇張地說道好香啊，前戲做足後才慢騰騰地張嘴欲咬。

就在我要咬到燒餅時腰卻被人攬了過去，動作如風，我一下站立不穩，整個人半倚在情聖的胸口。情聖低頭湊近我，黑眸染上一層笑意，張口就把已到我嘴邊的燒餅叼了去，隨即放開我，若無其事地咬了幾口後評價道：

「唔，確實很香。」

整個過程也就幾秒鐘的事，若不是我手裡空空，當真以為那隻是錯覺。

本仙瞠目結舌地看著他表情淡定地吃著搶來的燒餅：「你你你......」你個厚顏無恥的傢伙！

「怎麼，你想吃？」情聖挑著細眉看著手裡所剩無幾的燒餅，一本正經地嘆氣：「看來只有等下次來再吃了。」

我提著月光追殺情聖，情聖叼著燒餅漫不經心地走幾步跑幾步，不時往後認真地詢問道：「不是吃飽了嘛，怎的跑這麼慢？」

「.......」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算是餓死也要避開這個刁民——

餓死總比氣死好。

新月初上，整個城池都蒙上一層淡淡的清輝，人間燈火愈加輝煌，廬州城亮如白晝。

路上的行人更加密集，多有女子頭戴各色帷帽，長紗飄飛，容顏在薄紗下若隱若現，十分惹人遐想。

街上的新奇玩意很多，我左摸摸右瞧瞧，看到中意的就央著情聖買，不一會他手裡就拿了許多東西，有吃的有玩的，我自己則握著一個糖人，樂此不疲地繼續在琳琅滿目的商品里搜尋好玩的東西，看到一個賣鏡子的小攤，立馬興緻勃勃地湊上去。

攤子雖小，鏡子種類倒很多，造型也算精緻，我一時挑花了眼，拿不定選哪個，頭也沒回就問情聖：

「情聖，你覺得哪個好看？」

身旁沒人回應，我拿著挑好的幾個銅鏡側頭看去，發現原本在我旁邊的情聖居然不見了。人群中，情聖離去的背影那麼匆忙，我拿著銅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高聲喊:「情聖！情聖！你去哪，我身上沒帶銀子！」

可是情聖沒有回頭，頎長的身影迅速淹沒在人海里，剛剛買的東西散落了一地，被來往的人流踢飛踩壞。

我從來沒有見過情聖這般，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邊喊著情聖就要追上去，攤主急忙拉住我：「公子你還沒付錢！」我趕緊放下手裡的鏡子，再轉眼看時情聖的身影再也尋不到，我不由著急了起來，只好提升聲音喊情聖的名字。

人流中，一個頭戴青紗帷帽的綠衣姑娘聽到我的聲音，停下腳步，朝我的方向望過來，目光停在我身上許久。我疑惑地回望過去，不想她竟直直向我的方向走來。

蓮步輕移，她優雅地走過來，我下意識往旁邊看了看——沒人啊，這個姑娘難道真的是找我的？

她在我面前停下，青紗飄動，薄紗下的那張臉看得不清晰，卻也足夠讓人覺得驚艷。

覺得有些莫名，我正想問些什麼，就聽她柔柔地聲音傳來。

「我是驚鴻館的，」她微微頷首，笑容溫柔而得體：

「聶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