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鐘鼓長鳴，鼓聲從山上載來，響徹整個萬棱。

因為月光的緣故，我對情聖的不滿一時被壓制下去，是以當他說要帶我出城時，本仙也沒多問什麼，樂滋滋地答應了。

馬車緩緩前進，本仙抱著月光掀開車簾，看著萬棱城城門口幾個大字越來越模糊，這才後知後覺地問道:「我們去哪？」

情聖半倚在車角閉著眼睛:「廬州。」

「哦……跟錢辰說過了嗎？」

情聖輕笑一聲，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他現在應該很忙，這種小事就別打擾他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情聖又閉上眼睛:「夜深人靜的時候。」

鐘聲悠長綿遠，一直傳到人心底，本仙忍不住又朝外探頭看去。

「這鐘聲好像是從王家堡傳來的，響了半天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大概是，「情聖懶懶地開口:」鍾壞了吧。」

「……你能不能正經點。」

情聖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赤墨長劍在他身旁安靜地立著，完全沒有初見時那般逼人的氣魄。

出了萬棱大概五里路，我半掀開車窗布簾。

馬車在一個小道上行進，路邊的野花沐浴在陽光下，明亮鮮艷。我把月光放在透進來的陽光下，月藍色的光芒顯出一種晶透的質感，忽然，一道赤墨色的光束纏繞過來，本仙不由循著光望去，果然見情聖身旁的劍幽幽發著光。

情聖安靜地閉著眼，雙手抱胸，似乎已經睡著了。

我小心地繞過他的腿，伸手去拿赤墨長劍。

卧槽，這麼重。

本仙吃驚地發現憑自己的力氣完全沒辦法拿起它，小心地瞄了一眼情聖，見他還保持假寐的姿勢不動，於是再去拿它時，已動用了仙法。

就在我施法的時候，左手握著的月光上鑲嵌的紅寶石忽然閃了一下，本仙被這一閃恍了神，兀自發獃時情聖已手持長劍將我堵在塌上的角落。

他的眼裡帶著一絲促狹:「怎麼，你想看？」

我怔怔點頭。

「那你再拔一次劍讓我瞧瞧。」情聖用眼神指著我握著的月光。

本仙意外，不知他是何意，但還是依他的話拔劍——這也不是難事，月光輕輕巧巧的，出鞘猶如一把光劍，真如手握一寸月光。

銀白的劍鋒慢慢出鞘，車內靈光流轉。

拔到一半，情聖忽然握住我的手將月光送回鞘中，神色莫辨:「光有劍有什麼用，改天本大俠教你幾招，莫要太辱沒了月光的名聲。」

他將赤墨長劍遞到我眼前:「趕緊多看幾眼，像你這種菜鳥估計都沒怎麼見過靈劍。」

雖被奚落，但本仙今天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見識，仔細打量起這柄長劍，突然發現劍眼上有個特殊的標誌，紫金鑲邊，繁複的紋理交纏，花紋的形狀頗為眼熟，中間的篆刻的文字古老雋秀，好像是萬棱二字，正欲問情聖是什麼，又被發現的一樣東西驚住了。

本仙指著赤墨長劍劍格上的刻字咋舌:「情聖，難不成你所有的劍都叫月光？」

劍格中間的那兩個刻字赫然是月光。

情聖將劍放回去，雙手枕在腦後，微眯著眼:「如果再問問題，還是先拔劍讓本大俠瞧瞧，不過，那也要等本大俠想看的時候才作數，現在本大俠要休息了。」

「......」

本仙按了按手裡的劍，忍了，往角落靠了靠，睡覺。

迷糊中，似乎聽見有笑聲。

…

「小月亮，到廬州了。」

本仙一睜眼，就看到情聖拿劍穗撓我的鼻子，本仙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正面朝天，雙手越過頭頂作癱睡狀，形象要有多不雅就有多不雅,而且這個姿勢讓我彷彿又回到了變成貓的時候，於是本仙在還沒搞清楚狀況時，下意識地伸手去夠劍穗。

完全是本仙當貓時的反應，還連續抓了好幾下，嘴裡就差喵喵叫了。

等反應過來本仙伸著的手臂僵了僵，情聖也注意到我的動作，微微愣一下就笑開了:「小月亮，你莫不是貓變的吧。」

腦袋下軟軟的，本仙咳了一聲，迅速起身坐到一邊，試圖用一種尷尬來掩飾另一種尷尬:「睡蒙了，到了嗎到了嗎，那咱們快點下去吧。」

說著本仙伸手去撩車簾，抱著月光就要衝出去。

赤墨長劍非常不給面子地抵在我面前的門框上。本仙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情聖大俠，你還敢換個方式堵我嗎！？

「本大俠給你當枕頭當了一路，小月亮，」情聖依舊保持閑懶的姿勢，狹長的眉眼彎彎：「你就沒有一點表示？」

風涌了進來，車窗簾被掀到了一旁。

外面的陽光燦爛輝煌。

「這點小事也要計較，」本仙無力地翻著白眼：「情聖你還是不是大俠。」

「大俠都是如此的嘛。」

「......」

本仙想去引一道閃電劈死這個刁民。

「不如，答應本大俠一個要求。」

「哈？」

本仙白眼翻到一半，情聖突然抓住我的腳腕，狹長的眉眼明媚得如同沐浴在春風裡。

…

卧槽，真拿本仙當貓啊！

本仙拎起褲腳，極不自然地甩甩腿，腳腕上那個紅繩金鈴扎眼得簡直讓本仙想吐血。本仙自然不能表現出知道這是給貓戴過的，只咬牙切齒地問這是啥，情聖笑得一臉神秘:

「傳家寶。」

傳你大爺的家寶!

·

小巷深深，青石路微微反著光，道旁的商鋪人家半掩著門。

下午的光陰雖已過半，陽光卻還灼烈，因而街道上並沒有許多人。

金光燦燦，也照不穿本仙頭頂聚集的濃密烏雲。

靠，情聖真是厚顏無恥，厚顏無恥！不就靠下睡個覺，就讓我戴這個破玩意，而且本仙好歹是個女的，說起來還是他佔了便宜好不好。更無恥的是，他居然還敢說這玩意是傳家寶，本仙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

你家傳家寶是給貓戴的啊！

我在情聖後面邊走邊低頭看著腿，心裡鬱悶極了，本仙好歹算個半仙，現在怎的搞得跟個寵物似的。

「到了。」

情聖停下腳步，側頭，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的腳腕，笑：

「小月亮，到家了。」

...

一個青瓦深院。

青灰色的牆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圍牆裡靜悄悄的，風一吹，各種花香越過高牆襲來。

紅木門雖已褪色，卻不染塵灰，顯然有人經常打掃。

情聖上前敲門，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誰呀？」

「王晴。」

裡面的聲音沉寂了一下，隨後傳來一聲激動的叫喊：

「老頭子，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