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姑娘我是見過的，兩次，都在驚鴻館。

原來，她叫聶琴聲。

我學著她的樣子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聶琴聲禮貌地報以微笑，輕啟朱唇，猶豫了一下，才道：「月姑娘認識我？」

本仙心裡微微吃驚，這個姑娘是第一個一眼看出我性別的人，即便是在我幻化成男聲的情況下，也沒有任何懷疑，這是何等的敏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女人的第六感？

但是她沒見過我，我也談不上認識她，更不知道她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所以我遲疑地回道：「並不認識姑娘，」隨後又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不知聶姑娘為什麼這麼問？」

她身旁那個圓臉丫鬟不滿道：「明明是你喊我家小姐，還問我們！」

「顰兒，休要無理。」

本仙有一瞬間的迷茫——我啥時候喊她了？

聶琴聲，咦，琴聲……琴聲？情聖！

我立馬知道哪裡出錯了，笑著解釋道:「姑娘誤會了，我叫的是我朋友情聖，不是姑娘的名字。」

「月姑娘的朋友叫情聖？」

「嗯，你也認識情聖嗎？」

聶琴聲微笑著搖搖頭，端莊淑雅，挑不出一絲毛病，只是我先前被她抓過的地方還隱隱不舒服。

「情聖公子的大名江湖誰人不曉，只可惜驚鴻館的邀請函還不足以請動情聖公子，以至於琴聲至今未曾與情聖公子謀面。」

我心裡暗暗吐槽，驚鴻館情聖可是經常去，這傢伙不走尋常路，有請柬不用，非得做賊一樣飛屋頂。

「小姐，她手裡的劍.....」顰兒突然低呼道。

聶琴聲聞言下意識看向月光，也愣了下，青紗下的眉眼看不真切，依然引人注目——那賣銅鏡攤主已偷偷望過來好幾次了。

聶琴聲半撩開薄紗，美麗的容顏暴露在新月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這把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月光吧，久聞月光是難得一見的稀世靈劍，可惜琴聲久居深閨，無緣得見，今日能親眼見到月光是琴聲之幸。」

「啪啪」幾聲脆響，攤主手裡拿著的幾個銅鏡全結結實實摔地上了，一副痴漢的樣子盯著聶琴聲。顰兒瞪了那攤主一眼，往前一擋：「小姐，館主派人送消息說城中有大事發生，讓小姐快些回去，我們快點走吧。」

說完顰兒又望著我手裡的劍，不屑道：「小姐幹嘛這麼客氣，那劍肯定是仿造的，月光豈是人人都可以用的，聽說現在除了情聖大俠沒人能用的了，而且傳說月光與萬棱城劍是一體的，雖說王家堡至今沒對外公布城劍的信息，但大家都知道是紫氣劍的可能性最大，就算不是紫氣劍必定也是為紫公子所有的劍。館主為小姐求月光曾多次親自邀請情聖大俠，只可惜情聖大俠始終不肯出面見館主。」

顰兒說著似乎有點義憤填膺，不顧聶琴聲示意她不要再說的眼神，重重哼了一聲：「不過他也太小氣了，要不是小姐真心喜歡月光，才懶得理會他，再說又不是白要月光劍，館主都打算把他自己的佩劍換出去，月光劍就算再有名，也不過是一把初具靈氣的劍，怎能跟館主的破空劍相提並論，還說是大俠呢，真是太不識好歹了！」

「顰兒。」聶琴聲面上帶有明顯的不悅，瞥了她一眼。

顰兒立刻噤若寒蟬，心不甘情不願地低下頭退到身後。

聶琴聲對我施了一禮，綠色長裙上的繡花彷彿真的一般，散發出甜美的香氣：「琴聲有急事先走了，如若月姑娘不嫌棄，萬棱驚鴻館隨時等候月姑娘的大駕光臨。」她放下撩開的青紗，因笑容而出現在臉上的一個淺淺的酒窩立馬隱在薄紗下，明滅不可見。

我忙應道有機會一定去，聶琴聲又客套了幾句，才轉身離開。

這個姑娘真叫人賞心悅目，連背影都艷艷生姿。

我站在路中央看她主僕二人離開，正要收回視線時聶琴聲突然轉身。青紗被風吹開，面容沉靜而美麗，朱唇微啟，她輕輕吐出幾個字。

「後會有期。」她說。

·

暮色四合，廣闊的蒼穹上點著著幾顆零落的星。

白色的高牆錯落有致，纏藤的綠葉鍍上一層淺淺的月光，橋邊垂柳依依，湖面波光粼粼。我鬱悶地坐在橋邊青石階梯上，看自己的倒影與天上的月亮一起揉碎在湖水裡。

街上人太多了，我又不識路，只憑著感覺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情聖卻像是憑空消失般，一點痕跡也尋不到。

把本仙扔在大街上，都不吱一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本仙還身無分文，也不怕我這如花一般的弱女子遇到壞人！靠，懂不懂憐香惜玉！

本仙越想越氣，正在心裡和藹地問候情聖他大爺，水裡突然多了一個人的倒影。

那人也不說話，安靜地坐在我旁邊。

我朝邊上挪了挪，低低哼了一聲。來人笑了，把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

一個精緻小金屬盒子，薄薄的一層，盒面是用淡紫色水晶做的，造型很是精巧別緻。

別以為送個東西，本仙就會忘掉你的惡劣行徑。

我往旁邊偏了偏頭，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不屑後，才慢騰騰接過來打開。

是一個小銅鏡。

本仙立馬眉開眼笑，剛剛的陰鬱一掃而光，轉頭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肩膀:「還算有良心，我還以為你真打算讓我自己抵押在那裡換鏡子呢。」

然只一瞬間，我的笑就頓在臉上。

面前人長著情聖的臉，只是眉目更加精緻，一身紫衣，貴氣十足。

他在笑，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邪氣。

「在下記得上次給過月公子一個荷包，裡面的銀兩不多，但買個銅鏡還綽綽有餘，不至於要月公子賣身。」

「王紫……」

「正是在下。」王紫禮貌地應道，溫和無害，剛剛看到的那絲邪氣似乎是我的錯覺。

我看著他的臉發獃，一時無語。

這是我第三次看到這張臉，熟悉中帶著陌生，儘管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人，我還是無法剋制自己把這張臉跟情聖聯繫起來。

「你跟情聖長得真像。」

「哪裡像了？」含笑。

「眉毛，眼睛，嘴巴……」

大概是想摸這張臉想入魔了，等自己真的摸上去，反而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輕薄一個俊俏少年。

「小月亮。」

一個冷冷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情聖站在橋上望著王紫，眼神冰冷。

他們兩個人，像是一個人。

不單是外貌，甚至連他們身上的氣息都是一樣的。凡人可以根據外表的細節區別，對於習慣根據氣息辨別人的靈體，他們卻是很難區分的。我知道不合時宜，但是還是忍不住對王紫說道:「看，這就是情聖，是不是跟你很像。」

王紫看了一眼情聖，慢慢站起來，眼神冷靜無波，彷彿在看一個雕像，嘴角卻噙著一抹溫和的笑。

「大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