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一百八十三年 冬

這年元國的雪落得分外殷切。適才時逢冬至，這鵝毛大雪便已紛紛揚揚地降了個五六回。

景鷺探手摘得一小枝丫尚還帶著積雪的梅，素雪丹梅，就一併被他放進了挎在臂彎裡帶著幾分淡淡春意的竹籃里——籃中有著幾丫梅。

梅點絳，雪霜色，竹柳青。

這籃中的顏色瞧著倒是討人歡喜。

「折梅？怎不多穿些衣裳？」

一道溫潤男聲自景鷺身後響起。

縱使景鷺還未轉過身去，卻也大抵曉得，後頭那人是誰，便從容的回：「今日難得打了晴，天倒也還算暖和，我少穿兩件衣裳自然也不打緊。」

說罷轉過身來，朝著來人施施然行了個禮：

「雲書見過太子殿下。」

如他所料，來人是他的大皇兄——景安居。

「你我之間何必行這些虛禮？」

景安居大步向前將半蹲著行禮的景鷺給攙了起來。

「皇兄怎的今日突然想著來尋雲書了？」

景鷺順著景安居伸過來的臂膀起了身。再瞧向景安居時，已是眉眼帶笑，嘴角彎彎，面上一片笑語盈盈。

看著眼前乖巧的景鷺，景安居只覺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道明了自己的來意：「再過三日，我便要出兵北征了，特意過來與你說上一聲。」

「皇兄怎麼又要出兵北征了......」

景鷺皺了皺眉，他不知曉朝政里的事，而朝政里的人也不想他知曉，所以對於景安居又要出兵北征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夠理解的。

「近日這周國連連來犯我元國，若我元國再不派人同他一戰，他國定是以為我國無人能與之敵，而更加猖狂肆意，所以這次交戰，我不得不出征。」

「那為何一定要是皇兄出征？」

明明朝政當中有那麼多的武將，再不濟也不是只有大皇兄一個皇子，不是還有二皇子嗎......

景鷺不解。

景安居嘆了聲氣，伸手愛憐地撫了撫景鷺一頭如瀑布般的青絲：「你尚還年幼，自然不知曉這其中道理。待你長大些許，不用我說，你自然也懂。」

聽完景安居的話，景鷺卻是更加蹙緊了眉頭：皇兄總是這般，每每當他問起朝政之事時，皇兄就只說他年歲小不懂，可他明明已經年滿十六了，已經不算小了，那為何他還是不能理解......

可他也知曉眼下並不是同皇兄爭辯這些事兒掃興的時候，只撇了撇嘴有些笨拙轉過話題來，佯裝埋怨：「皇兄只是每每有戰事遠征時，才捨得到雲書的府中瞧瞧，平日絕不肯踏入半步。」

知曉景鷺心中的不悅，景安居笑了笑，將早已藏於袖中的冰糖葫蘆交至景鷺手中，安撫道：「待我此次北定周國，這儲君之位定是我探囊可得。」

頓了頓又繼續道：「屆時自然有更多時間陪你。」

「此話當真？」

景鷺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當真。」

景安居彎下腰很是輕鬆地就將清癯瘦弱的景鷺抱坐在自己的肩頭上，成功地惹得景鷺一聲驚呼後，朗聲道，「皇兄何時騙過你？」

景鷺到底只是個正值束髮之季的少年，就這麼一哄便如同給他餵了一粒定心丸，對景安居的話深信不疑。

坐在景安居的肩頭上，景鷺左手揪著一丫梅，右手拿著一串紅艷的糖葫蘆，看起來好不快活。

「那皇兄，我們今兒個去哪兒玩啊？」

被景安居穩穩的放下來後，景鷺站在馬車前問。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景安居坐上馬車後，給景鷺遞出了一隻手，他眼神溫柔，沒有直接和景鷺說去哪兒，故作神秘道。

景鷺倒也不客氣，將手中的梅花和糖葫蘆並在一隻手上後，拉住景安居遞出來的那隻手上了馬車，大大咧咧的佔據了景安居身旁的大半位置。

「去哪兒都沒關係，只要有皇兄在的地方就好。」

說罷又往著景安居的懷裡縮了縮，找了個自己覺得舒適的位置開始啃起冰糖葫蘆來了。

「你這小子......」

看著縮在自己懷裡的景鷺，景安居無奈又寵溺的笑了笑，還是隨他高興罷了。

......

「吁——」

「大公子，到地方了，還請您下轎......」

馬車前的簾子被人從外面撩開，景安居的貼身侍衛林躍然恭敬道。

在外面，他不會直接叫自家主子「太子殿下」的。因為景安居吩咐過，在外面人多手雜的地方，保不準這周圍的人對自家主子是別有用心的......

「好。」

景安居捏了捏因為車內無聊，無事可做趴在自己身上睡著了的景鷺的臉：「阿書，醒醒......」

「唔......皇兄？」

景鷺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仍然有些迷濛。

「到了。」

收回自己的手，景安居率先下了馬車。隨後就是還有些獃獃的景鷺扶著馬車的車壁，抬腳就準備下車。

許是沒睡個清醒，景鷺腳底虛浮，險些直直的從馬車上給摔了下來。好在林躍然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他。

「多謝林哥哥......」

剛剛還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景鷺被這麼一嚇，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扶住林躍然的手臂整個人驚魂未定。

「嗤——」

還未等景鷺鬆開扶著林躍然的手，他們就聽見了一道毫不留情的嗤笑聲，「果然是妖妃生的，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連下個馬車都不長眼差點摔下來。也不知哪兒來得這麼大的膽子，敢來金光寺這等佛光普照的地方，也不怕灰飛煙滅了。」

「景崆？」

景安居看向來人，不悅地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嘖，不是我說啊，皇兄為何如此護著這妖孽，他母親可是那等禍害，皇兄可就不曾擔心，她所生的這妖孽萬一明兒個妖性大發，一口咬上了皇兄你這白白嫩嫩的，嬌弱纖細的脖子......」

景崆頓了頓，一副驚恐的模樣：

「哎呀呀——那可不就是血濺三尺了嗎！」

「那咱這元國......可不就沒了太子殿下了嗎？」景崆眯起自己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湊到景安居耳邊輕聲道，「不過皇兄放心......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皇弟我定會幫你照看好這元國的。」

景崆絲毫沒有將景安居放在眼裡。

而他對這太子之位的垂涎覬覦之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