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入眼是白紗帳幔，紫漆架子床，房樑上的八角流蘇吊燈正是明亮，已然回到了國公府。

一手被人緊緊握住，玉冠黃袍坐於床前支著額頭一動不動，顯然是睡著了。

心間莫名暖流涌動，不忍擾醒，靜靜凝望。

眸光一一掃過劍眉、挺鼻、薄唇…驀然有些口幹舌燥，回過神不由一顫，反倒將人擾醒。

儲澈一睜開眼便連忙伸手探向風墨的腹部，隔著薄被輕輕揉著，柔聲問：「肚子可還疼？」

風墨不大自然地搖了搖頭：「已無大礙。」

儲澈微嘆：「今日見你暈倒，朕險些嚇個半死…總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得儘快治好才行。」

「如何治？」

「呃…」難得天子說話也會打咯噔，「薛太醫說此症僅靠針、藥恐怕不能根治。」

風墨微愕，心道莫是不治之症？

儲澈扣緊微愣的人兒大力親了一口，把心一橫說：「與朕再生上幾個孩兒，自能痊癒。」

風墨渾身一僵。

「這是薛太醫的原話，朕當然不會逼你，朕有你就夠了。」

風墨在心裡一連打了數個問號，這世間當真有如此怪異的法子？細想之下又覺得有幾分道理，這腹痛之症起於妊娠之事，說不定還真的只有此法可解。

想來不安，竟是忘了一事，此生若老死皇城，終究難逃此劫，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想要什麼？

兒女繞膝，鶼鰈一雙。

…

又十五日，殿試放榜，共取士三百零三人，一甲三名，二甲一百名，三甲兩百名。

一甲狀元、榜眼、探花，士子來源亦有殊，狀元出自聚賢殿，榜眼為鄉貢入士者，探花則出於太學。

這出自太學的探花郎便是劉閣老之長子劉棐了。雖有負父親璃國一代文豪之盛名，但好歹也算躋身一甲之列了。

狀元則是曾與風墨同一寢舍的儒生，某富甲一方之子，嚴蓿。

五月初六，天子於瓊林賜宴慶賀。

風墨再見劉棐時，已不能從其眼中覓到些許往日之情分，宛如陌路之人，心中滋味難明。

華燈明亮，觥籌交錯，風墨孤身一人遁於角落之中，與這歡歌笑語格格不入。

讀書人向來清高，進士中不乏聚賢殿的士子，曾經也算得上是點頭之交，可如今，誰願與一個靠走後門捷足先登者為伍？

風墨始終低著頭，不去看任何人。無意間瞥見儲澈持盞一一敬過士子的一幕，陡然眼眶發燙，其實是極其羨慕的，如果自己能爭氣一些名列三甲，儲澈該有多麼的高興，何至於大費周折破費五千萬兩白銀？

宴席接近尾聲，風墨提前離席，尚未走出瓊林苑，聽到不遠處有女子嬌俏的聲音，「本宮問你，這宴席到底何時才能完，陛下他何時能出來？」

有太監回道：「回貴妃娘娘，此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代本宮進去問問不就結了？」

「這…」

「真是沒用！」女子斥了一聲，「讓開，本宮親自進去問！」

太監連忙跪地阻攔，「貴妃娘娘使不得，陛下有旨，除了各位大人和進士，其餘人等皆不可進入，就連皇後娘娘也是不可的。」

「你…」

「娘娘息怒！」有宮俾柔聲勸道：「陛下既然已經答應過娘娘今夜會駕臨永明宮就一定會來的，夜裡風大，奴婢扶娘娘回宮等候可好？」

女子想了一下，略顯委屈地說：「可本宮還是想在這裡等表哥。」

「娘娘就聽奴婢一回勸，御醫說娘娘胎息尚且不穩，當靜養為宜，娘娘該為腹中小皇子著想才是…」

平地驚雷，花叢後的風墨腦中一晃，五臟俱裂。

本以為儲澈膝下無子是因為接受不了女子，原來不是。

拖著沉重地雙腿行於宮道之上，心似被無端挖去了一半，鮮血淋漓。

不知不覺來到了永華宮外，盯著明亮宮燈心痛難擋，他的孩兒就在這華麗宮闈之中，卻是咫尺天涯。

不該來的！

本該與孩兒長居梨花林，白日扶兒學步，夜晚擁兒入懷，沒有骨肉分離。

追悔莫及！

有宮人發現了風墨，挑著燈籠湊近細瞧，「你是何人，怎會立於皇後娘娘殿外？」

「敢問公公，皇後娘娘可在殿中？」

「你是何人？這麼晚了找皇後娘娘何事？」

「我…我…是太傅風墨，想見一見太子殿下。」

「原來是太傅大人！」太監遺憾道：「不瞞大人，太子殿下已經睡著了，大人還是改日再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