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聲響，風墨撐開了眼，怔怔盯著枕畔的人。

「怎麼了？」儲澈懷抱著他，鷹眸明亮，似乎一夜未眠。

風墨眼稍濕紅，「我沒有喜歡你。」

儲澈輕笑著在他眉間印下一吻，「以後會喜歡的！」

風墨想說「以後也不會」，恰有人在簾外輕喚，儲澈翻身下榻走了去處。

須臾回來，掀擺坐於榻沿，一手握住風墨的手掌，一手輕撫他的發梢，滿臉不舍，「今日還要早朝，朕得回宮去了。」說著，俯身咬住風墨的唇，貼在風墨耳畔低聲道：「從今日起，你便是朕的人了…等著朕。」

風墨並不清明的眸子愣愣盯著他離去的背影，而後沉沉闔上。

再次醒來已身處劉府廂房，多樂守在他的床前。

從多樂斷斷續續地哭訴中，風墨才知自己大病了一場，竟迷迷糊糊睡了十幾日。

這病來得實在猛烈，加之天天大雨不斷，風墨之後無奈又在劉府停留了十來日。

這十來日，風墨未再見過儲澈，就連劉棐亦未出現過。

離京前一晚，風墨推門走進了劉棐的廂房，只見他醉倒在牆角旮旯，蓬頭垢面、鬍子拉雜，一地空壇。

風墨將他扶上了床榻，又親自收拾了滿地酒罈，執筆留書：饌玉綺衣何足羨，伯牙弦絕無知音。莫道獨奏無親近，清風明月是吾心。

初始，風墨對劉棐是有怨的，若非劉棐推波助瀾，他又怎會得此遭遇。可經數日沉心細想，便也漸漸釋然，皇命難違，區區一世家公子，如何能拂逆天子之意？

再則，他與劉棐也算得上是一見如故，天文地理，詩詞書畫，二人常能剪燭夜談至天明。

也許劉棐從來沒有把他當摯友，可在風墨的心裡，劉棐是獨一無二的知音。

一生一知己，世間再不會有第二人。

何況，他也不是那黃花閨女，一旦被人奪去清白，便是天崩地裂。

天不會崩，地不會裂，人生在世豈能事事如意？

農夫尚且會被蛇咬，何況一介平民竟公然憐憫一朝帝王，愚笨如此，簡直就是活該！

……

辰時作別起程，行至城頭，馬車被人攔下。

風墨掀簾，只見一身著玄色衣袍，髮絲黑白相間的老者立在了馬車前，竟是那晚隨儲澈一同入劉府大殿的宦官，風墨猛然一顫 。

那人近前拱手行禮：「風墨公子。」

風墨強壓下心頭亂跳，回禮，「老丈何事？」

老者微笑道：「我家主人知道公子今日要起程離京，特遣老奴前來相送。」說著，雙手捧出一精緻木匣，「主子托老奴轉告公子，暫且先歸家去，待主子了卻了朝中之事，自會親自接公子回京，這是信物。」

風墨心中五味雜陳，自然不會伸手去接，垂眸淡淡道：「我與你家主人並不熟識，此物煩請老丈收回。」

老者當即面露詫異，半晌才道：「主子對老奴說，公子月前便與他山盟海誓、定下終生，這才遣老奴送來定情信物。老奴識人無數，瞧著公子不像是出爾反爾之輩，此時反悔，是為何故？」

風墨驀然呆愣住，良久回不過神來。本公子何時與他山盟海誓、何時與他私定終身？堂堂帝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趁著風墨氣惱說不出話之際，老者將木匣往風墨懷中一塞，笑眯眯地湊近說：「公子當知，此時出爾反爾便是欺君，當以欺君之罪論處，望公子好自為之。」

老者揚長而去，風墨捧著木匣呆若木雞，回過神來險些將匣子一股腦掀下馬車。奈何到底是端正斯文之人，實在做不出那般粗魯之事。

風墨有氣無處撒，只好將匣子隨意扔在了車廂一角，眼不見為凈。

書童多樂實在好奇，悄悄掀開匣蓋瞄了一眼，見匣中有精緻墨玉，兩鳥比翼，栩栩如生。

匣中有一箋，上書：

雕欄隔萬重，鶼鰈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