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繞青山，輕煙攏黛瓦，正是清早太陽將出未出之時，郊野阡陌上有荷鋤趕車之人扯嗓高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帝力於我何有哉。

梨花壓枝掩門扉，金如雲踏花而來。叩門而入，穿過迴廊，踏過木橋，沿著落英小徑步入了梨花林間。

風墨所居的木屋掩在梨花林的深處，榆木作壁黛瓦作頂，門前青石小路剛被人打掃過，落花堆在了道路兩旁。

金如雲叩了叩門，「咯吱」一聲，青衣書童從角門處探出了腦袋，眉開眼笑：「金公子來得好早，我家公子還未起身呢。」

金如雲嘆道：「不是我來得早，是你家公子起得晚，瞧，都快過早膳時辰了，去將他喚起來！」

話音剛落，風墨便在屋內回應：「金大哥來了，快進來！」

從角門直入卧房，轉過竹屏，墨發雪衣的風墨正半卧在床榻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金如雲微嘆一氣，負手走至床旁，居高臨下故作嗔狀：

「怎的還不起身，可是將我昨日說過的話都當作耳邊風了？」

「豈敢？我這剛要起來，你就來了。」

金如雲哼哼一聲，掀擺坐於床沿，四指掐住了風墨雪白的手腕，斂著眉細細探了一番脈搏，見無異常這才面色漸緩。

見風墨默不作聲，金如雲又道：「怎麼，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風墨收回了手腕，垂眸道：「這有什麼好好奇的，我每日能吃能睡，不用想也知道好得很。」

一瞧兩眼下那淡淡的烏青，便知他昨夜定然睡不踏實，金如雲也不點破，稍頓須臾，問：「你當真決定好了，要將他生下來？」

風墨一怔，苦笑道：「那日我娘已經說得清楚，金大哥何必再問。」

「那隻是你娘的決定，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風墨一瞬慌亂，「金大哥這話問的，難道我還有其他選擇不成？」

「有！」金如雲斬釘截鐵道：「若你不想，我可以給你一碗藥，保管流得幹幹凈凈！」

風墨心尖猛一顫，本能護緊了腹部，「不…不必！」

金如雲嘴角挑起一抹淡笑，嘆道：「先前我還以為你是受人所迫，如此看來，你果然是心甘情願啊！」

待想透這話中的深意，風墨面上霎時一白，矢口否認：「我沒有！」

「這孩子都要給人家生了還說沒有，這話鬼都不信！」

風墨心下一急，腹中驀地竄起一陣疼痛，當即捂著肚子說不出話來，額上冷汗直冒。

金如雲嚇得不輕，趕忙將他扶回了床面，連連道：「是是是是，沒有！沒有！我信！我全信！」

待腹中安分，風墨已是墨發半濕，躺在枕上蔫蔫問金如雲：「金大哥，你打算何時離開白骨鎮？」

金如雲怔了一下，輕晃手中湯藥，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爹娘有本事替你接生，那我過幾日便走。」

風墨噎住，半晌才又道：「我能否…搬到你宅中住些時日？」

金如雲又一怔：「為何？」

風墨不語。

金如雲想了想，自顧搖頭說道：「不成不成！你這身子如今嬌貴得緊，三兩句玩笑話都經不住，與我同住萬一被氣出個好歹，那你爹娘還不得活剝了我！不成不成，絕對不成！」

被人嫌棄至此，風墨心中愈發悲涼，思忖著既然金如雲不肯幫他，是不是可以托長姐請求姐夫顏嘯出手相助。萬一哪天儲澈真的來了，便讓姐夫派幾個得力幹將，將人拖到暗處亂棍悶一頓再說。

可回頭一想又覺得自己多慮，大半年已去，有心要來的人只怕早就來了，何至於磨蹭到此時？

帝王隨口一言，平頭百姓就奉若神言，著實可憐！

…

滿庭梨花翩飛，片片似蝶衣輕舞。

腰腹日漸沉重，無心讀書作畫，每日躺在窗前閑看飛花。

簪偏扇墜藤床滑，覺來幽夢無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