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墨三日後醒來，有螓首蛾眉的女子在床邊嚶嚶哭泣，金如雲陪在一旁不時安慰哄勸。

「姐姐。」風墨低喚了一聲，女子立時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哽咽不已，「墨兒。」

這女子便是風家長女，風雪柔了，未及而立之年，羅裙步搖，風姿綽約。風雪柔九年前便已嫁做人婦，夫家為搖雪城城主顏嘯，夫婦二人膝下有一子，年滿十歲，名喚顏融。

風家姐弟二人皆承了娘親之容，仙姿佚貌，若細論起來，風墨還更甚長姐一籌。

有道是自古紅顏多薄命，風雪柔剛嫁入顏府不久，丈夫便與人私通珠胎暗結，風雪柔不堪打擊，六月腹痛產子，生下一多病小兒，這些年過得並不如意。

姐不幸，弟尤甚。

風墨未滿十八，十幾年不曾出過遠門，好不容易一趟帝都之行，卻被人吃摸幹凈，落得如今這般腹落珠胎的下場。

弟憐姐命苦，姐泣弟可憐，同病相憐的二人差點沒抱頭痛哭，金如雲幹立在一旁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姐、公子，老爺和夫人來了，在廳中候著。」風雪柔的侍女芬芳適時叩門而喚。

風雪柔心下一個咯噔，擔憂地望向弟弟，「墨兒，娘親她…」

風墨輕輕拍了拍長姐的手背，安慰道：「無事。」

從京城回來不久，風墨便察覺了自己的異樣，聞食作嘔，腰帶一日緊過一日，兩月前腹中更是有了難以忽略的動靜。

在京城時，有好友劉棐之弟媳吳氏，孕滿五月。劉棐之弟劉佑，初為人父喜悅難掩，時常在兄長耳邊念叨媳婦懷孕之種種。風墨驚覺自己如今的情形與那吳氏一般無二，只好尋了個借口躲到了這梨花林的木屋，每日只敢著寬袍，堪堪瞞過了些許時日。不曾想身形不便，沐浴之時不慎滑倒，無奈將這見不得人的身形暴露於爹娘眼前。

想這數月六神無主、寢食難安，如今事情敗露倒也落得坦然。在長姐的幫助下披了外衫，簪了玉簪，這才起身去見爹娘。

一到廳中便乖乖跪下，「孩兒拜見爹爹、娘親。

大病初癒加之腰腹膨隆，情形叫眾人心驚，只有風夫人耷拉著眼皮漫不經心地品著熱茶，看也不看自家兒子一眼。

滿屋寂靜，偶聞杯碟碰撞輕響。

良久，眼見風墨額冒虛汗、面色發白，風雪柔忍不住了，跑到娘親跟前哀求道：「娘，您說句話呀！」

風老爺也心疼得緊，連忙附和：「是啊夫人，讓墨兒起來吧，有什麼話…」

「砰！」風夫人將茶盞重重擱在了桌上，風老爺一抖，立時禁了聲。

風雪柔知道自家娘親的脾氣，怕火上澆油幫了倒忙亦不敢再言。

倒是金如雲端著座上賓的架勢，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悠然品茶，靜觀其變。

又是良久，直到風墨額不冒汗，血色褪盡，風夫人方才剝著指甲殼慢吞吞地道：「說說看，你接下來作何打算？」

眾人皆知這話問的是風墨，個個屏氣凝神。

風墨心有決定，伏地而拜，「孩兒…全憑娘親做主。」

本以為風夫人會大發雷霆，卻見她端起桌上的茶盞緩緩呷了口茶，復又放下，「既然如此倒也好辦。」

一語後風墨人扶著額頭沉默了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有媒婆來到家中，想要牽你和搖雪城張員外家幺女的姻緣，張家那姑娘我見過一次，剛及及笄之年，知書達禮，甚合為娘心意，只是如今…如今…」說到此處驀然垂淚，「你哪裡還配得上人家…」

風夫人不是輕易垂淚之人，此事對她的打擊可見一斑。

夫人一哭，風老爺心如刀割，連忙起身為妻子拍背抹淚，「夫人莫哭！莫哭！」

風夫人很快止住了眼淚，紅著眼眶望向跪於廳中的兒子，說：「你此番遭遇，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受人逼迫，今後萬不能再禍害了其她女子。」

風老爺一驚，「夫人？」

「娘！」風雪柔亦驚。

眾人皆愕，這話明擺著是要斷了風墨的娶妻之路了。

風夫人面不改色地道：「風家三代單傳，總不能在你這裡斷了香火，所以…便生下來吧。」

眾人愕然，風墨亦是渾身一震。

風夫人隨後又冒了一句：「不管你生出個什麼，哪怕塊石頭，娘也會替你好好護著。」

風墨伏地叩首，垂淚謝恩：「孩兒…謝過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