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梅拿著一把鏟子，一邊給野植鬆土，施肥，一邊狀似無意地偷瞄莫默。

他此時蹲在地上，懷裡圈著母雞小黃，用蠻力驅使它頭朝地，檢查它有沒有生病。「不錯，好好保養還能活個十幾年。」翅膀沒有下垂，羽毛油亮卻不顯蓬鬆，凄厲的叫聲也十分嘹亮，是只健康的母雞沒錯。

見他比養雞戶還專業，洛梅忍不住問道：「莫貴人，你今兒不出去？」

「不是說了麼？」莫默鬆開小黃，「以後都不出去了。」

綺春閣雖偏僻，卻寧靜，無人滋擾，可以讓他好生待在這一隅凈土，不受任何人指責。

他算是想通透了，做什麼鬼任務？自找麻煩，還惹人生厭，不如和洛梅一起安生過日子。無法產生感情，卻可以成為親人，只要活著便好。

所以這些天，莫默什麼也不想，哪兒也沒去，一直想著怎樣改善生活。忙起來後，倒讓自己擺脫了煩悶，從鬱結中走出，開始變得積極起來。

「哦……」洛梅應道。垂下頭，繼續鬆土。

一時之間，除去鏟土的『沙沙』聲外，後院再沒有任何聲響。

洛梅忽然覺得，就這樣和貴人一起，養養雞、種種花也不錯。

她是覺得寧靜，莫默卻不堪其擾。

九靈睡了個飽覺，一醒來就發現莫默躲在院子里，過上了農家生活，忙忙碌碌的樣子，鬥志全無。

「你任務做完了嗎？擱這餵雞？」幻化出一隻凡人看不見的七彩斑斕鳥，只有鳥嘴是純白的。九靈繞著莫默，喋喋不休道：「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你還想不想重生了？」

「不想。」一時沒忍住，莫默說出了口。

「什麼？」洛梅問。

「沒什麼。」莫默擺擺手。

「不是，你就甘願在這做農夫？」九靈恨鐵不成鋼道：「再加把勁兒，老夫人就被你打動了，幹嘛管曲勁庭說什麼？」

怕洛梅懷疑，莫默不吭聲，只搖了搖頭，明顯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

「你！」九靈氣得鳥翅發顫，「別以為逃避任務，就能在這個世界平靜度日。系統會給你懲罰！」

莫默抬頭，什麼懲罰？

「你現在就像身中劇毒的人，曲勁庭就是你的解藥。在沒有徹底解毒前，還需要多貼近以作舒緩，更何況避而不見？超過一月沒有碰觸，就會萬蟻爬身般麻癢，隨著時日增加，還會體溫下降。身處六月艷陽天，卻仿如置身寒冬，渾身冰冷，直到血脈凝固而死。」九靈說。

莫默聽完，啞然道：「你這是什麼淫邪系統？」

九靈聳聳不存在的肩膀，「系統設定，沒辦法。」

「到時候再說吧。」莫默背過身，望著雞崽子。它們褪去絨毛，已然現出鮮黃的顏色。

「你以為一個月很久？」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九靈抓狂道：「要不是曲勁庭半個月前抓了你的領子，你早就嘗到那痛苦的滋味！」

「再給他掐一次脖子不就完了。」莫默撅起屁股抓雞。

九靈氣得說不出話，只會『咕咕咕』鳥叫。

洛梅鏟著土，手臂僵硬。

貴人這是怎麼了？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還時而驚訝，時而憤恨，像是……和一個透明的對象交談著。

咽了口唾沫，愈發不敢回頭。

看來，貴人果然很在意將軍。自從那天被罵一通，就中了邪般不對勁。

若是將軍能明白貴人的心意，那該多好？

莫默把九靈氣跑，又開始視察雞窩的環境，是否通風、幹燥、沒有細菌。

琢磨著去哪弄點松針，那玩意兒不僅營養豐富，能為小黃增重，還能增加它的產蛋率，總之是對家禽有力而無一害的飼料。

思索著，莫默想像自己有松針，抬手往地上一拋，

一把針狀物的綠植突然出現在地面！

「什麼鬼？」莫默瞪大眼。那堆綠油油的樹葉，像把開了叉的小扇子一樣，不就是松針？

這時，小黃『咯咯咯』叫著，趾高氣昂地走過。雞爪子一腳踏上松針葉，還碾壓了幾下，平添幾分真實。

莫默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松針總不能憑空出現，該是風吹來的吧？可將軍府里沒有栽種松樹，至少也不會在綺春閣附近，他再清楚不過。

難道是九靈？威逼不成便利誘，這不靠譜的系統。莫默想通後，心裡正腹誹著，九靈那把懶洋洋的聲音就從手腕處傳來，「這可不關我事。」

「那是誰？」

「你完成了支線任務，系統把空間獎勵給你了。」

「什麼？！」

九靈扔下一個平地驚雷，就不吭聲了。

莫默迫不及待要試驗一把，開始往地上『嘩啦啦』地倒松針……

先是一小撮，再是一小叢，後來松針多得猶如半人高，把小黃活埋在裡面，莫默才停下來。

傻眼。

下一秒，整個人跳起來，「洛梅我回屋一趟，天黑前別找我！」

被點到名的洛梅猛地一哆嗦，差點把鏟子掉到地上去。

貴人莫非是瘋了？

莫默把屋門『砰』的一聲關上，還落了鎖。

然後該怎麼做？

「進入空間？」非要喊這麼中二的口號？

視界線一陣恍惚，古色古香的卧房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綿延不絕的山脈，和奔涌不息的湖泊、河流。參天大樹，井田阡陌，全無人工痕跡，皆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設計。莫默面對此情此景，愣了足足有五分鐘。

「天……」往地上一倒，頭頂的藍天白雲映入眼簾，光得刺目，甚至有些虛無。

這麼大塊地，以後都是他的了？

「還不止呢，」九靈一副看鄉巴佬的神情，「看看你背後。」

莫默獃滯地回頭，就見一排整齊劃一的閣樓懸在半空。清一色的金瓦朱牆，以雲為底，以霧為窗，四周仙氣繚繞，頭頂祥瑞紫光，一看就大有來頭。哪怕此時飄出一名神仙，他都不會感到驚訝。

看清楚後，莫默再次仰倒，只覺得頭暈目眩。

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個怎樣的玄幻世界？

好半晌，等他接受現實，忽然從地上爬起來，仰天長笑。

活像個神經病。

不怪他，前後活了兩輩子，他都未曾擁有過自己的產業。土地、房屋等不動產，無論在二十一世紀，或是這個古代世界，都是權貴的所有物，哪裡輪得到他這種市井小民？現在突然告訴他，這望不見盡頭的空間，青山綠水、華貴閣樓……通通屬於他一個人！莫默沒有當場瘋掉就不錯了。

站在閣樓底下，莫默問道：「這麼高，我要怎麼上去？」

九靈說：「以你現在的水準，別說登樓，就是田裡的農作物都動不了幾顆。」

「為什麼？」敢情這些東西不是他的？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九靈嗤道：「誰說這些東西是你的了？你只擁有空間的使用權，又不是所有權！」

這不等於給顆甜棗，才發現棗子是爛的嗎？

「你也別灰心，」九靈誘惑道：「就當這裡被上了鎖，而曲勁庭就是你的鑰匙。只要你肯乖乖做任務，這裡的東西，遲早有一天全都屬於你！到那時，呼風喚雨，騰雲駕霧，你就是這個空間的主宰！」

九靈越說越激動，一雙鳥翅膀直顫抖。殊不知莫默聽見曲勁庭三個字，就一溜煙兒地跑遠了，蹲在偌大的田野里，只撅起個屁股，尋找自己可以食用的。

「莫靈均！」九靈氣得亂叫。

莫默越找越失望，越找越心寒，這些長得健壯的糧食、藥草，看似一用力即可拔起，誰知他下了死力，到後來幹脆兩腳蹬地，都紋絲不動，連顆草葉子都拔不起來。

「死心吧！」九靈找回場子，「除了這空間的野生物資，其餘的你動不了分毫。除非做任務，接近曲勁庭……」

莫默又往湖邊跑。那裡土地肥沃，可能會有野草長出來。

睜大眼睛一寸一寸尋找，終於讓他在一片紅土裡找到野植。

輕輕一拔，綠草連帶濕潤的泥土，和濃郁的藥香撲鼻而來，光是用聞的，就知道它們必定價值不菲，功效奇佳。

不用九靈介紹，莫默的腦海就浮現出草植的信息，像數據浮現在電腦熒幕上。

讀出來，「凝血草，一等療傷藥；魄冰草，一等回魂藥；母姜草，一等祛寒藥；夏蘭草，一等清熱藥……」

雖都是些野草，藥效卻一等一得好。再想想田裡的農作物，會不會有更逆天的功能？一時間，莫默有些動搖。只要討好曲勁庭，就能慢慢開發這個空間……下一刻，狠狠搖了搖頭。算了吧，他還是少去招惹那尊怒佛。

莫默無視聒噪的九靈，開始探索這空間的可用物資。

花了一下午的時間，他發現，田裡的草藥雖不能用，卻可以將河邊的野草移植過去，它們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他還可以帶些種子進來，只要好好利用，很快就能靠這些田野發家致富！

不僅是農田，還有河裡的魚蝦蟹，湖裡的野生水草，山腳邊的小動物，都是他可以任意使用和豢養的，挪用起來毫不費勁，一切都按照他的心意行動。

九靈看著他的大改造計劃，心痛得直哆嗦，「這麼珍貴的養分，這麼稀有的木材……暴殄天物啊！」

莫默甩都不甩它，小心翼翼地把最後一條魚放進水塘里，一方小巧的池子就營造完成。水池旁有一幢木屋，就立在農田邊上，雖簡陋，卻一應具有，用巨樹製作了木床、木桌、木椅和木窗等傢具，再被花草樹木圍繞著，一派欣欣向榮。

哪怕住不了閣樓，住這木屋也不錯！莫默滿意地點頭。

然後仰天，舒暢地嘆出一口氣，一聲招呼也不和九靈打，直接退出了空間。

回到古色古香的卧房，傢具說不上華貴，也精緻，卻怎麼都比不上小木屋來得親切可人。

他，在世為人兩輩子，終於有了一個家。還是別人拆不散、奪不走、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恰逢洛梅敲門，小聲問道：「貴人，你起了嗎？」

貴人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三個時辰了，如今已然月上梢頭。她來敲了五次門，都得不到任何回應。如果貴人再不吭聲，洛梅想，她就要冒著大不敬闖進去了。

如果她知道，這卧房裡實則空無一人，肯定會驚得面色發白。好在莫默及時回來了，推開門，第一句便道：「洛梅，你吃了嗎？」

洛梅一愣，「貴人，這都戊時了，你才睡醒？」

看了眼天色，挑眉，「呀，都晚上了！」

可不是？洛梅苦著臉。因擔心貴人，她一下午都滴水未進，此時餓慘了。

「走，我們做晚飯去。」莫默背著手，哼著歌往小廚房走。

見他面色愉悅的樣子，洛梅總算鬆了口氣。雖不知貴人在房裡都做了什麼，他的狀態卻明顯比上午好得多。不再滿口胡言，還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輕鬆，像遇著什麼天大的好事。

萬幸，只要貴人想得開便好。

洛梅乖巧地跟在他身後，不由被他的歌聲感染，嘴角微微上揚。

一頓鮮炒竹筍肉，配上豆腐鯽魚湯，吃得主僕二人大為滿足。

「貴人，這魚湯是怎麼做的？」洛梅感嘆道：「奴婢從未喝過這樣鮮美的魚湯。每喝一口，都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空間里的魚，哪怕是野生的，也非池中凡物。難怪洛梅這丫頭吃得欲罷不能，就連他自己也大大驚艷了一把。

「以後咱頓頓都吃，直到吃膩為止。」莫默拍著胸口道。

洛梅還想問，這魚究竟從何而來？府里的管事可從不送魚來。然而沒等她問出口，院門就被一把清婉柔和的女聲敲開。

「莫貴人可在裡頭？」

芸慧？

莫默不等洛梅回應，就一溜煙兒地跑去開門。

這模樣清麗、身姿綽約的大丫鬟，不是芸慧是誰？

「你怎麼來了？」莫默的聲音難掩驚喜。他以為再也看不見這善解人意的女子。

「老夫人病了。」芸慧福了福身，道：「奴婢不得不自作主張，請莫貴人去看看。」

莫默聽到，下意識就往外跑。沒跑幾步，又猛地停下來。

等等！

老夫人願意見他嗎？芸慧是一番好意沒錯，老夫人不領情也罷，要是一下氣急加重了病情怎麼辦？

只好回過身，悶悶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

芸慧見他這副患得患失的樣子，心想自己果然沒來錯。「貴人別擔心，老夫人早就消了氣。沒患病前就時不時望向窗外，凝視貴人常走的那條小路。眼下病倒在榻上，說不出話，心下卻肯定是極為惦念你的。」

「老夫人病得很重？」莫默皺眉。這都說不出話了！

芸慧搖頭，「貴人去看看便知。」

「你等等。」

莫默說完就往卧房跑。掏出那擱置在角落的菜籃子，心念一動，就往裡面塞了十幾顆魄冰草和母姜草，想了想，又用宣紙包了條鯽魚，這才匆匆忙忙跟著芸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