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小宏第一次給人說起自己的故事，是在自己家的房間內。

他的家建在郊外新建的富人區，叫醉景灣，近三年來才開始收樓，周圍的環境看起來稍顯荒涼。

在認識萬小宏之前，陸嘉楠甚至都不知道市內還有這個地名。

就與外圍的環境一樣，萬小宏的家裡也顯得比較荒涼。

五十平的客廳內除了沙發和電視的標配，就只有幾把老舊的吉他，另外比較顯眼的就是放在陽台的廢舊音響。萬小宏似乎是捨不得將它們丟棄。

而整個房內的色調，似乎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不好意思，來不及收拾，房間很亂，讓你見笑了。」

「不，挺好的。」

要是讓萬小宏看到自己的房間，他就不會這麼說了。陸嘉楠心想。

如果自己能有一間這麼大的房子，那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可要讓自己一個人住進這麼大的房子，那又是一件讓人孤獨的事。

不知道萬小宏會不會感到孤單。

或許身邊有個小粒會好些吧。

這一刻陸嘉楠覺得自己有些操心了。

「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洗洗睡？」

「不了，休息時吃過東西了，現在不餓。」

「哦，那你先去用浴室吧，等小粒第一覺醒了，我再和她一塊兒洗。」

「哦……」

陸嘉楠腦補了一下萬小宏與小粒洗澡的畫面，稍微紅了臉。

一切都似曾相識。

陸嘉楠進了浴室，泡在浴缸之中差點睡著，洗完後匆匆穿上了萬小宏給自己備好的衣服。

他的襯衣落在身上有些寬大，連內褲也是，就和那時他的一樣。

「那個……請問我睡哪裡啊？」

出了浴室，陸嘉楠很自覺地走到沙發前，卻發現萬小宏還坐在上面。

「怎麼，你是想睡沙發嗎？」萬小宏抹著頭髮，詫異地看著他。

「不行嗎？」陸嘉楠小聲問了一句。

萬小宏對他笑笑，「想睡沙發也不是不行，不過我這沙發可一點都不好睡呢，我是怕你睡不好。」

「那……」陸嘉楠開始環顧周圍。

「我這裡雖然有多的房間，卻沒有多的床，小粒的床太小，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就在我的床上擠一擠，當然，如果你介意，沙發也歡迎你。」

陸嘉楠覺得自己已經心領神會，遲疑後他點點頭，照之前萬小宏指的方向進了房間。

浴室里傳出萬小宏和小粒的嬉鬧聲，儘管聲音很小，還是讓陸嘉楠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這之後客廳內驟然安靜，只響有萬小宏從容的腳步聲，待他踏進房門的那剎，陸嘉楠的心跳也開始加速，就好像某件事要滿足某人的預期一樣。

「嘉楠？」

「嗯？」

「還沒睡？」

「還沒……怎麼了？」

「啊……我睡覺不習慣周圍太黑，把廊燈打開你不介意吧？」

「哦，不介意。」

萬小宏開了燈，周圍有了淺黃的微光。

陸嘉楠側身向外閉著眼，腦中的畫面隨著腳步聲緩緩移動到自己身後。

大床發出擠壓聲，片刻後安靜下來。

陸嘉楠躺在床的左邊，萬小宏躺在床的右邊，兩人中間隔了兩人的距離。

為什麼還沒動靜？

許久，陸嘉楠的心開始趨於平靜，同時也開始奇怪。

找那麼牽強的借口，無非就是想讓自己上他的床，可是真的上了他的床他卻什麼都不做……難道說他之前留給自己的那些暗示都是假的嗎？

在做這個決定以前，陸嘉楠忐忑過，也恐懼過。

四年前的陰影雖然已經從他的身體上剝離，卻還保留在他的心底。

可即便是陰影，也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知道人總不能活在陰影里，更不能因此一成不變，就算是再糟糕的人生，也有渴求新生的時候。

正如人對愛的追求一樣。

愛一個人，被一個人愛，用溫暖驅趕寒冷，用滿足將以前的遺憾全部覆蓋，再將那個人的記憶從自己心裡漸漸抹去。陸嘉楠是如此渴求。

儘管他也不敢保證這一夜後萬小宏會真正愛上自己。

昏暗的光線下雙眼睜開又閉上。

睜開時身後是均勻的呼吸，閉上眼卻還是他的身影。

陸嘉楠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蕭品源到底給自己留下了什麼。

他們之前沒有什麼轟轟烈烈，也沒有特別的雪月風花。

談起過去，也就是花開花謝的結局，流水最後依舊向西，落花入土為泥。

若硬要說他給自己留下了什麼，那就只能是勇氣了。

所以這一刻，憑藉那僅有的勇氣，陸嘉楠向身後轉了頭。

萬小宏還在床上平靜地呼吸，突然的一聲響動後，從背後傳來陸嘉楠的體溫。

「嘉楠？」萬小宏輕輕地問了一聲。

這一瞬陸嘉楠能感受到對方的身體有明顯的抽動，卻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你是哪種人，吸引你的也一定是與你一樣的人。

「你叫我上來，難道不是為了這個嗎？」

陸嘉楠把臉貼在萬小宏的後背，橫下一條心，將他在懷中一緊。

萬小宏翻個身，湊近陸嘉楠，捧著他的臉將他靜看了好一會兒，用唇在他嘴角邊輕輕一蹭。

陸嘉楠那一刻已經閉了眼，在感到一陣熱氣之後，卻聽他低聲說了一個「不是。」

「那是為了什麼？」陸嘉楠睜開眼，渴求地看著他，「還有把我叫到酒吧里也是，那時我的歌明明唱得那麼隨便……那個時候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

萬小宏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捋捋他的頭髮，笑道：「我這個人這麼糟糕，這個時候你又是看中我哪一點？」

「你一點都不糟糕。」

「你的歌也唱得一點都不隨便，不僅好，讓人聽了還特別有感覺，就像你本人一樣。」

陸嘉楠：「……」

「如果不是心裡有忘不了的人，情歌一定不會唱得像你那樣。」

「就像你一樣，在你的心裡是不是也有這麼一個人？」

萬小宏驚訝地看著陸嘉楠。

「而且……」陸嘉楠又問，「我與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很像？」

萬小宏抽了一口冷氣。自己不想說的緣由，竟然讓這個男孩一下就猜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