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品源讓陸嘉楠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疲憊與噩夢讓這一覺睡的十分沉重。

陸嘉楠醒來時已是傍晚，蕭品源早已不見了人影，整個寢室內除了兩名穿制服的人員，再無他人。

「睡好了嗎？」警察見陸嘉楠醒後上前掏出了證件，又看了看他的腳，「如果方便，和我們到局中錄一下口供。」

陸嘉楠記得夢中有人敲門，說是要抓蕭品源，最後蕭品源與他們走了。

沒想到這些竟然都是真的。

「他說了你的情況，想讓你休息好了再與我們走，」警察一邊解釋一邊遞給陸嘉楠一副拐杖，「車就在樓下，你堅持一下。」

陸嘉楠木楞地點點頭，接過拐杖，又問：「那他呢？」

兩位警察面面相覷，對陸嘉楠道：「你和我們過去就知道了。」

知道那位中年賭徒強暴了陸嘉楠，蕭品源十分憤怒。

就在那位賭徒想襲擊蕭品源的時候，他順利躲過了，之後還給了賭徒憤怒的一擊。

這一擊很沉重，賭徒被當場打死，相對的，替蕭品源挨了賭徒一擊的爸爸也受了重傷。

若當時快點叫來120，爸爸說不定還有救，可是蕭品源只顧著陸嘉楠，早把現場的一切給忽略了，於是爸爸最後也在現場殞命了。

陸家的大門沒關，鄰居上樓時看見一屋慘景頓時驚呆了，趕緊報了警。

沒多久，警察就找到了蕭品源。

蕭品源犯了故意殺人罪，按法律，應該處以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在經過一系列現場情況的分析，以及得到蕭品源的供詞後，加上陸嘉楠的口供與辯護，法官視為情節較輕，此外因為蕭品源認罪態度良好，法官最終判處他六年有期徒刑。

這件事最後以陸嘉楠的小區為中心，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這段時間他傷心，心裡一會滿，一會空。

心裡被東西堆滿時，他會睡覺。

心裡特別空時，他會坐在床上想：自己的人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有時甚至又會思考，爸爸的死亡與這一切的不幸又該去怪誰。

每到深夜，房裡特別安靜，在他耳邊會時不時回蕩那幾名賭徒的淫笑，他還會覺得自己的身體從裡到外都爬滿了當日的所有羞恥、痛楚，以及無奈。

午夜夢回時，他甚至還會看到爸爸與那位賭徒遊走在自己跟前。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卻都如此可怕……

而這之後，陸嘉楠再沒有與蕭品源見面。

他腳踝被賭徒們踩裂了，只能在家休養，有一次他按捺不住，架著拐杖去監獄想見蕭品源一面，哪知道蕭品源居然避而不見。

然後他悻悻回到家，卻意外地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原是警方特地幫他聯繫到了媽媽。

那之後媽媽回到了家，陸嘉楠看見她，心裡也不再那麼空了。

媽媽在得知發生的一切後非常後悔，她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帶陸嘉楠離開這裡。

其實陸嘉楠當時也想跟著媽媽走，可他又想，真要跟了媽媽，或許與他就不會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發生了吧。

「小楠，跟媽媽走吧，這裡你是呆不下去了，我們母子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那……我們還有可能回來嗎？」

「難道你在這裡還沒遭夠罪嗎？」

「哦……」一聽說要走，陸嘉楠的心又變得空了，「那過幾天行嗎？我……還有一些事要做……」

陸嘉楠第二次去監獄，蕭品源終於肯見他了。

蕭品源剃了光頭，因為天生白髮，剛長出的發樁就像是在他頭上布了一層單薄的糖霜。

「品源，我要走了，離開這裡，去另一個地方。」

蕭品源見了陸嘉楠低著頭一直沉默，聽完對方這句話，才緩緩抬起頭來。

「好啊……」他似乎有些感冒，嗓音有些沙啞，「那……我們這樣也就結束了吧，能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是好事，祝你福祉。」

他在想什麼，是不是為爸爸的事感到自責，是不是真的已經對自己沒感覺了，是不是真的想與自己結束，這些是不是都是他的心裡話，以後是不是真的打算不再見面了……

陸嘉楠有許多話想問他，還有許多話想對他說，他想告訴蕭品源自己沒有怪他，無奈周圍環境好嚴肅，他只能黯然地點點頭。

或許他與自己的結局真的就只能如此吧。

陸嘉楠憋著，一直到走出監獄，才讓眼裡釋放了淚，那一瞬他覺得自己一切都沒有了。

爸爸是個賭徒，賭徒的孩子也只能是個賭徒。輸光了家與自尊的男人，他的孩子也必將自持過人的運氣輸光自己的一切。

而這之後還有更可怕的事接踵而至。

離那次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個月，陸嘉楠與媽媽來到了新的城市，腳傷也漸漸好轉。

這段期間陸嘉楠經常感冒，持續低燒，有時皮膚上還會出現莫名其妙的紅疹。

那一刻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HIV，於是私底下去了醫院預約檢查。

醫生在了解他的情況後建議他過一個月再來，也就是等HIV的空窗期過後再來檢查。

於是這一個月除了之前的傷心，還有死亡的恐懼壓抑著他。

他甚至有想過在這一個月內就將自己生命結束掉。

之後好容易挨過一個月，他懷著忐忑去了醫院做檢查，又在等結果的一周內持續恐懼著。

所幸最後的結果是陰性，而他之前產生的一些癥狀也都是營養不良所至。

陸嘉楠鬆了一口氣，就感覺自己是從死亡中重生了一樣，也正是在那一瞬，他看到了希望。

媽媽的新家很小，陸嘉楠走時匆匆，沒帶什麼東西過來，吉他和之前直播的道具倒是鬼使神差地給帶了過來。

這一日他想給自己慶祝，特地去附近琴行買了套弦給吉他換上，然後重新開了攝像頭，對著老舊的電腦唱起了歌。

他邊唱邊想：

不知道他在那頭會不會用手機。

如果用手機，不知道他會不會上網。

如果他會上網，會不會點進那個以前常用的APP。

他會不會還像以前一樣，闖進直播間看看自己，順便給自己幾個打賞。

對了，他還會不會用以前的ID？

或是再換個新的ID，聽自己唱老舊的情歌，然後和自己一起在心裡默默吟誦以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