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了——

那一瞬，清醒與理智終於再次回到了陸嘉楠的體內。他死死瞪著蕭品源，已是脹紅了雙眼。

昏暗的燈光下，蕭品源微微睜開眼，隱約看見陸嘉楠的眼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打轉,雖說有些晦氣，卻意外地有種美感。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相視了很久，口裡呼出的熱氣相互間還在持續打鬥，彼此卻都沒了興緻。

「你看你，真就是一隻喪家之犬……」

蕭品源將滿是污濁的手在陸嘉楠大腿上前後一擦，從他身上起來，順手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紙巾扔在床上，「自己擦幹凈了，我去外面打個電話，等完事了再答覆你。」

說完，他拿著手機出了門。

陸嘉楠從床上坐起，平復心境後抽出紙巾，收拾著自己的一身狼藉。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體驗何為報應。

沒錯，這就是他毀約的報應。

坐在鏡頭前，面對如此多的眼睛，賣笑、說段子、脫衣服、甚至被迫與蕭品源做出那種親密舉動……

陸嘉楠實在不願意在人前拋頭露面，更何況還是做那種直播，那一切都讓陸嘉楠感到憤怒和羞恥。

所以，當銀行卡上的數字足以還債，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跳票。

那一次他在鏡頭前向所有前來觀看直播的網友們宣布：自己要退出了，自己一直都是被那個叫蕭品源的混蛋強迫的，自己從今以後要與他一拍兩散，他們已經到此為止了。

當日他如此決絕，現在卻十分後悔，後悔當初草率的決定。

蕭品源在外面說著電話，不經意間還會放出爽朗的笑聲。

聲音從門縫鑽進陸嘉楠的耳朵里，他卻完全聽不明白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陸嘉楠將臉埋進雙手，向周圍曖昧的光線低了頭。

「陸嘉楠——」

門開了，惡魔的聲音又再次打破了平靜，陸嘉楠抬起頭在床上重新坐好。

蕭品源進了小屋，燃了一隻煙，憋著一口霧走到陸嘉楠跟前蹲下，意味深長地將滿口吐在對方臉上。

說來也奇怪，周圍燈光這麼模糊，陸嘉楠自己也不願意看見這個混蛋，偏偏透過煙霧卻能看清蕭品源的整張臉。

他近來睡得似乎不怎麼樣，臉色蒼白，眼下還有微浮的眼袋。想必這便是心術不正者的報應吧。這樣的人若也能安睡，那實在也太沒天理了。

想到這裡陸嘉楠臉上不自覺地浮出一絲笑意。

「你剛才聽見了？」見到這樣的笑，蕭品源有絲疑惑，他用一隻手在陸嘉楠臉上輕輕拍打，「錢我借給你，七十萬，而且是馬上……」

蕭品源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連他自己也很難聽清，可陸嘉楠卻一點不剩地聽到耳里。

「但是陸嘉楠，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人會為你的不幸買單，就你這樣的，博取不到任何人的同情……」蕭品源望著那雙放亮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從今天起，落在你手裡的就是兩條命了，兩條命的錢，今日過後你必須靠自己連本帶利地還我，否則……」他伸出手，不顧陸嘉楠的反抗，在那隻稚嫩的下巴上摩挲起來，同時一雙眼睛也在他身上靜靜遊走。

雖然不明白蕭品源說的到底是什麼，但只要聽到這傢伙說肯借錢給自己，那對自己而言，今日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這一刻陸嘉楠還真想由衷地感謝蕭品源。

「我的卡，每日交易限額可以有500萬，單筆支付只能在100萬以內，今日已經去了好幾筆巨款，你運氣好，剛夠滿足你的，」蕭品源從外套口袋裡取出銀行卡遞給陸嘉楠，「那幫傢伙想必一定帶著刷卡機吧，用完趕緊給我還回來。」

陸嘉楠接過卡，跳下床匆匆跑到門前準備開門，那一瞬覺得有什麼不妥，又轉過身向蕭品源鞠了一躬。

一路狂奔，總算是趕回了家，高利貸請來的打手還在，爸爸媽媽的手也都完好，陸嘉楠雙手舉著卡迫不及待地交給他們，好像供奉著偉大的神靈。

送走了打手們，一家人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抱在一起。

媽媽被嚇得哭哭啼啼，爸爸則在一旁保證下次再也不賭了。雖然這種話他已經說了多次。

無債一身輕，即便一無所有。

誰都沒有詢問陸嘉楠那些錢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陸嘉楠看著一片狼藉的家，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福祉的真正含義。這一刻他笑的雖然有些痛，卻完全是發自內心的。

……

逃過了這次浩劫，陸嘉楠履行之前的承諾，又回到了蕭品源的小屋，按照之前與他擬好的劇本做起了直播。

【小哥哥，你不是說不做直播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嗯？之前是誰說要和誰一拍兩散的？】

【這回沒有人再逼你了吧？】

……

之前的粉絲都還在，復出後他們紛紛投來意味深長的疑問。

陸嘉楠只在鏡頭前一笑，告訴他們自己與蕭品源和好了，之前對大家那麼說，完全是因為兩人在吵架。

【哈哈哈，看這叫什麼？『夫夫床頭打架床尾和』。】

【那你們可要好好相處呀，以後不要吵架了。】

【是呀，以後可要好好地過日子才行吶！】

……

「行行……」

陸嘉楠在燈光下笑得燦爛，蕭品源看準氣氛，冷不防地會上前與之相擁激吻，然後又是一大波鮮花禮物的打賞。

就像是認命了一樣，陸嘉楠心甘情願地與蕭品源組起了CP，眾人前就是一對感情急劇升溫的情侶，就連彼此間的接吻技巧也越發嫻熟起來。

於是不知不覺又過三個月，紅楓帶走盛夏——

「我們到此為止吧，明天起不做了，你自由了。」

還是後街的小酒館，只是門外沒了陽光，還落著密集的小雨。

之前蕭品源說要請自己吃飯，以為又是什麼所謂的慶功宴，所以才與他到了這裡。

陸嘉楠是真的沒想到這傢伙會選在這樣一個日子將兩人的搭檔關係宣告結束。

他聽後沒說話，拿著啤酒自顧自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蕭品源第一次見他這樣，覺得挺新鮮，「你不一直都希望這樣嗎？你這種態度……讓我覺得很反常啊。」

他記得陸嘉楠平日都是滴酒不沾的好學生，生怕他這一杯下去受不了，趕緊在他碗里夾了一塊紅燒肉。

「反常的是你才對……」方才一杯酒下肚太急，陸嘉楠忍不住打了一個嗝，又問，「之前是誰說要我一輩子為你掙錢的？」

蕭品源輕輕笑了聲，說：「你大腦成分究竟是什麼啊，什麼是氣話都不知道？我後來不是說過了，錢夠了，我就放你走，這個我絕不反悔。」

「原來……你只要掙夠了自己的那份就打算走人嗎？」

「瞧你說的，我不是那樣的小人，」蕭品源吃一口菜，看著自己碗里緩緩道，「夜路走多了，總會撞到鬼的，你我這樣亂來，就算現在人家不關心，早晚也會被他人舉報，我這叫見好就收，再說，你還有你的學業，總不能讓這檔子事給耽誤了吧。」

陸嘉楠默默吃著菜，沒有回應蕭品源，只是雙目中流出擋不住的黯然。

「嘉楠，你家不會又出事了吧？」

這傢伙難得將自己名字叫得如此暖心。

陸嘉楠回神，忙搖頭：「沒有，都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