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別再讓我見到你！」

雨沒停。

之前耳邊總是出現車壓泥濘的聲音，現在竟然全變成了媽媽的歇斯底里。

印象中媽媽總是在哭，似乎已經很久沒像這樣激動過了。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過去那個太平的時候。

可是現在一點都不太平。

一個激靈，陸嘉楠醒了。

「媽！」

聽見兒子在喚自己，陸媽媽關好門，轉身跑到他身邊，理理自己凌亂的頭髮，「小楠別怕，媽媽已經將那壞人趕跑了。」

陸嘉楠忙向她解釋說：「他不是壞人，他是我朋友，他叫……」

「他怎麼不是壞人？唆使我兒子逃學，讓我兒子喝酒，他怎麼不是壞人？我家小楠以前是從來不會與人在外面喝酒的，更不會逃課！」

蕭品源那一頭造型，就算他不是壞人，也會讓人產生誤會。想到這裡陸嘉楠忍不住苦笑。

聽著媽媽的訓斥，陸嘉楠摸摸沉痛的頭，記得方才還在桌前吃飯，一邊吃一邊不顧蕭品源的阻止獨自喝著悶酒，結果喝著就斷片了。最後一定是他把送自己回來的。

「小楠，」陸媽媽在床邊坐下，牢牢攥住他的小臂，「那個人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可千萬不能與他在一起了，否則遲早也會被他帶壞，答應媽媽，好嗎？」

大人就是這樣，明明是對的，只要他們認為是錯的，就會千方百計地說服你那是錯的。

而一旦他們做錯事，即便是錯到離譜，他們也不會主動承認過失。

感覺到喉嚨里一股酒氣，陸嘉楠知道自己怎樣解釋都不行了，最後只能向媽媽點頭。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 一抹笑容浮現在媽媽憔悴的臉上，「小楠，聽話，明天好好上學去，媽媽以後還得靠你呢。」

即便管束不了爸爸，但只要兒子還聽話，對她而言就什麼也沒失去。

就在兩個月前，陸嘉楠輟學了。

理由並不是他搞什麼奇怪的直播，而是他爸爸的事已經在老師與同學間傳開了。

他在的班級，同學們的家庭大多福祉和睦，他們的父母絕不會像自己的爸爸這樣，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

是嫌棄是鄙夷，是同情是難受，所有目光在那一瞬突然全部刺進他的胸口。背後的閑言碎語也像枷鎖一般，勒著他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

同學們哀傷的目光也只有同情，並非共情，他們只是在可憐自己，就像自己是八卦報刊上的主角，卻從未伸手對自己做過什麼。

什麼叫邊緣化人群，這一次他是切身體會到了。

每每感受到那些異樣的眼光，陸嘉楠就會想起蕭品源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這個世界上沒人會為你的不幸買單。】

周圍吝嗇到罵自己是孬種的聲音都沒有。

其實這些還不算什麼。更讓陸嘉楠崩潰的是，爸爸雖然還了債，可是嗜賭的習性卻丁點沒改，狐朋狗友只要一召喚，他又失蹤了，然後和以前一樣，都是在第二天清晨魂不守舍地回家。

陸嘉楠已經絕望了，反正學校他也不想去，幹脆索性離開學校與蕭品源一幹到底，掙的錢除了補貼家用，剩下的就全送給爸爸去輸，只要他不去借高利貸，一切都萬事大吉。

自然，這種事陸嘉楠不會與蕭品源說。

現在蕭品源撒手不幹了。只要想起這個，陸嘉楠就覺得自己未來沒底。

如果沒了那間小屋，沒人給自己裝扮，他要怎麼做直播。

不做直播他又拿什麼讓爸爸去賭……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無助，越無助越是滿腦子的蕭品源。

他實在怕了，只能到樓下買了兩包煙，再將自己關在房裡，想著那傢伙吸煙的樣子靜靜猛吸，然後一直咳到天亮。

最後一根煙頭熄滅，那傢伙，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

「兒子，還沒睡呢？」

太陽第二日照常升起，爸爸終於從賭場浪跡回來，手裡拿著三百元，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陸嘉楠。

「爸，今日怎麼這麼早？」陸嘉楠戲謔地問了一句，趕緊打開床頭的窗戶散去濃濃的煙味。

爸爸似乎完全沒聞到屋子裡的異味，他跑到陸嘉楠身邊，興奮地將錢塞到他的手裡，「爸爸今日贏了，沒有輸，你看，這些爸爸先還你，等以後贏多了，再將剩下的還你。」

陸嘉楠拿著這些錢嘆口氣，笑著又將它塞回到爸爸胸前襯衣的口袋裡：「那我再借給你。」

爸爸先是愣了愣，又笑了笑，「我兒子就是孝順。」

那日以後，陸嘉楠開始瘋狂地打零工，什麼便利店收銀超市搬運工地搬磚……

所得的錢他全部上繳父母，繼續以他的方式維持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可是打工不是直播，直播他只要坐著唱歌賣萌賣笑動嘴說段子就成，打工是要做體力活的。

加上這段時間陸嘉楠三餐不定，食不下咽，最後體力跟不上，終於昏倒在搬磚的工地上。

「為了省錢不吃東西，最後弄得胃出血，這孩子也真夠可憐的……」

別人在他這個年紀都坐在教室里好好讀書，他卻要出來為生計奔波，眾工友可憐他，送他去醫院，幫他籌了醫藥費，叮囑他好好休息後才回了工地。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陸嘉楠這才感到身上多了一些溫度。

等以後，一定要將錢一分不差的還給他們。他想。

……

「姐姐，請問哪裡可以吃東西？」

一個下午過去，陸嘉楠肚子餓了，詢問護士。

「我們醫院沒有食堂，急診大門對面就有吃的，那裡還有家粥店，記住千萬不要多吃啊。」

「好。」

他應了一聲，舉著吊針走出吊針室，向急診大廳走去。

這個點，急診大廳里還有不少人影。

陸嘉楠並未刻意去關注別人，然而那個身影卻在瞬間扎進他的眼裡。

「是蕭品源……他在這兒幹什麼？」

陸嘉楠十分好奇，順路就跟了上去。

蕭品源手上拿著一堆單子，疾步向重症室走去，陸嘉楠一路小跑才跟了上去。

重症室只在上午十一點半才允許家屬進入，每次只得探視半個小時，蕭品源也不知得了什麼特權，連隔離服也沒穿就被醫生召了進去。

莫非是……

陸嘉楠還未形成自己的猜測，重症室內就傳出了蕭品源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