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錦惜驀然紅了眼眶。

二月紅……二月紅……到底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二月紅。

突然間，她隨手扔下茶盞，毫無預兆撲進二月紅懷裡，失聲痛哭。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掉落下來，一顆又一顆，砸在二月紅的手背上，晶瑩剔透。

他卻只覺滾燙如鐵。

似乎穿越而來的這些時日，她所有的艱難，所有的委屈，所有步步為營和緊繃，都一併發泄出來。

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女子卸下所有防備和面具，肆無忌憚的哭出聲來。

二月紅空出一隻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眼神亦透出無線繾綣和哀戚。

「我本想著，也隨她去。」

哭過之後，感覺到懷中女子逐漸平靜下來，二月紅淡淡笑了笑，眉眼深處儘是薄淡的光。

他微微啟唇，儘管聲音依舊嘶啞，卻滿含溫柔:「但我瞧著她的信，看著她這般千方百計的想法子讓我活下來，我就覺得，若真是這麼死了，倒委實對不住她的一番苦心。」

霍錦惜這時候已經徹底止了哭泣，從他懷裡抬起頭，仰著一張臉看他。

二月紅微微嘆了口氣，只見懷中女子滿臉淚水，素來凌厲的鳳眸哭的有些微微腫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阿錦，你哭什麼？」

抬袖為女子拭去臉上淚跡，二月紅低眉一笑，眼神再度悠長起來。

彷彿含了無限悲涼和悵惘。

「她臨去的時候告訴我，她欠了一個人的東西，當年，我的恩人，並不是她，而且另外一個小女孩。」

說到此處，二月紅頓了一頓，語氣染上無奈的味道:「我曉得她是為了讓我安心活著才編出來的故事，本承諾過她同生共死，到底……也是我失言了。」

卻不想，霍錦惜聞言，驀然抬眸望過來，一雙鳳目亮的令人心驚。

「如果，」女子開口，一字一頓的問:「是真的有這個人呢？」

二月紅一驚，下意識反駁:「當時我記憶已然頗深，完全不記得……」

「只是你不記得，」女子打斷他，吸了吸哭的通紅的鼻子，「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相信眼睛，和耳朵。」

二月紅頓時啞然。

霍錦惜說的其實沒錯，幹他們地下這一行的營生，最忌諱的就是相信眼睛所見，耳朵所聽。

更何況是九門之中的佼佼者——紅家。

他險些忘了，其實這個道理，在地上也一併適用。

霍錦惜翻起左手的袖袍，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來，二月紅定睛一看，只見一串白晶手鏈戴在上頭。

她的手腕很細，也瘦的有些驚人，襯著那串白色珠鏈，頗有幾分伶仃的意味，看的二月紅微微蹙眉，突然發現在不見的這段時日里，她真是清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顯得愈發突兀。

剛剛抱她的時候，他都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骨骼，有些硌人。

正在二月紅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串白晶手鏈已經泛出淺淺熒光，女子淡淡瞥了一眼，遂手腕一翻，合在二月紅的手中。

一冷一熱，十指相扣。

光暈一圈接著一圈的彌散開來，二月紅微微蹙眉，腦海中似乎有什麼破土而出，逐漸生根發芽。

冰涼的手突然覆上眼皮，二月紅一動，就聽女子清冷的語調響起:「用心去看，二爺。」

二月紅頓時冷靜下來，去探看腦海中的情景。

在眼睛和耳朵都不能相信的時候，能夠相信的，只有我們的心。

兵荒馬亂。

渾身髒兮兮的男孩蹲在街角，盯著不遠處麵攤上熱氣騰騰的面，眼饞的咽了口唾沫。

他已經餓了整整兩天了，真的……好想吃一碗面啊……

這時候，一個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噔噔噔的跑過來，站到自己不遠處。

他禁不住抬頭去看。

那小女孩生的不似漢人，卻好看的緊，五官精緻高挺，充滿了異族風情。

她身後跟著一位老人，正慈愛的看著她。

「爺爺爺爺，這個小哥哥很餓的樣子，我們把他帶回家好不好？」

老人蹲下身，輕聲哄她道:「小曦乖，爺爺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咱們沒有時間了，況且你也給了那個麵攤上的小姑娘一些錢，足夠讓他吃一碗面了。」

女孩癟了癟嘴，似乎很是委屈，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聽爺爺的話。

「那我想去跟這個小哥哥說幾句話。」

「去吧，孩子。」

女孩年紀很小的模樣，得了允許，邁著一雙肉乎乎的小短腿就向他奔過來。

他這才注意到，這對祖孫倆的……衣著有些怪異。

女孩跑的很急，身子搖搖晃晃的，靠近他的時候險些摔倒，男孩一驚，身體在反應之前下意識上前，一把抱住女孩，避免她摔在地上。

卻聽見她「咯咯」的笑聲。

「小哥哥，你心腸真好。」

男孩扶好女孩之後慌忙後退，這個女孩年紀雖然小了些，衣著怪異卻也精緻，而他一身狼狽……

不知怎麼，就是不想令她染上分毫塵灰。

「小哥哥，你的眼睛生的真好看，亮亮的，喏，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呢！」

誰知女孩卻一臉笑嘻嘻的，扒著他的的胳膊不鬆手，還故意往前湊了湊。

「別……」男孩有些抗拒，「我身上臟……」

「我不怕！」

女孩天真的笑面晃在眼前，可馬上就變成了一張苦瓜臉，「我好想帶你回家啊，可是爺爺不準，喏，小哥哥。」

胖胖的小手指著不遠處那個麵攤，女孩奶聲奶氣的說:「你看，我給了那個賣面的小姐姐一些錢，你可以過去吃面了。」

「那你呢？你去哪裡？」

鬼使神差的，男孩定定望著她，第一次主動開口。

「我呀，」女孩笑眯眯的回答:「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學本領了，小哥哥，等我學成，我會回來找你的，你可不要忘了我呀！」

「要記得哦，我叫白曦，白天的白，晨曦的曦——」

直到老人走過來，抱起女孩，女孩仍舊一臉期待的望著他。

「記住了嗎？」

男孩重重點頭，一字一頓，極其慎重:「白——曦——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