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我不明白。」

一身狼狽的紫晶跪在冰涼的地上，頭髮亦是極其凌亂，卻掩蓋不住那雙眸子的亮度。

平心而論，她生的確是不錯，比起普通的丫頭來多了幾分姿色。

可是，這並不能成為她背叛的緣由，她心儀張啟山這樁事，霍錦惜提醒她收回心思全然是因了好意，可是——

霍錦惜以手支頤，面上掛著淺淡的笑意，可仔細看去，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瀲灧鳳眸，一片入骨森寒。

「有何不明白？」

女子溫柔的將蘭心奉上的茶壺提起來，十指纖纖，斟滿一盞茶，卻先推給一旁坐著的約翰。

「約翰先生可先嘗嘗我們中國的茶，」霍錦惜盈盈一笑，「這是我們長沙九門中李三爺贈與的，味道可是極為不錯。」

約翰接了，用生硬的漢語說:「多謝霍當家款待。」

抿過一口之後，約翰神色大變，不由得豎起來大拇指，誇讚道:「我待在貴國這麼多年，從來沒喝過這樣有味道的茶葉，租界的茶，都澀的很！」

「哦？」

霍錦惜挑眉，不緊不慢的給自己也斟了一盞，笑著端起來抿了一口，「看起來約翰先生於茶道造詣不淺。」

約翰碧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享受般的咂了咂嘴:「我很喜歡中國文化！但是租界的那些茶，要麼甘甜，要麼就是太苦，太澀！入嘴完全是一個味道！」

「但是這個茶，」約翰有些興奮，手舞足蹈的比劃起來:「這個茶後味無窮，先苦後甜，品過苦頭之後才能嘗出甘甜，這個寓意無窮！跟我們生活一樣！」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霍錦惜失笑，心想這外國人就這麼被自己的一包茶葉給收服了，不，是半截李的茶葉。

「人吶，就如同這茶，」女子小口抿了一下，半闔著眼，亦是回味無窮:「先經苦之後才會有甜，這是必經之路，由不得有半分偷懶啊——」

說著，一雙鳳眸似笑非笑的望過來，定在一直跪著的紫晶身上。

紫晶動了動嘴唇，「當家的，我沒有……我沒有背叛當家的……」

「蘭心，」茶盞不輕不重的被擱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白裙女子似乎有些失了興緻，懶懶的靠在椅背上，「提醒她一下，這幾日的行程。」

蘭心上前一步，規規矩矩的答:「是。」

「前幾日，你先是去了美國商會，去面見了美國的裘德考先生，接著，你去了租界，回來之後又去了陳皮的堂口，兩盞茶的功夫出來，然後，回府之後，你並沒有向當家的稟報你的行程。」

紫晶豁然而起，卻陡然被壓制她的人摁了下去。

「當家的，這並不能說明我——」

「啪啪啪！」

霍錦惜拍手，「真是能狡辯！」

眸光一轉，「那不如就讓約翰先生來告訴你一下租界內的事情吧。」

約翰得了示意，一雙碧色的眼瞳坦然直視著紫晶:「你去了租界之後，並沒有來大使館尋我，而是轉了一圈之後，什麼也沒有做，出租界之後就去了盤口找九門中那位二爺的弟子，你們談過之後的當年，二爺的那位弟子和裘德考也碰過面，接著裘德考就派了大批人手趕往郊外礦山。」

紫晶眼神閃爍了幾下，在霍錦惜似笑非笑的神色里，終於暗淡下來。

貝齒緊緊咬了咬飽滿的唇，紫晶不甘心的開口:「當家的，我紫晶跟了你數十年，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是……可是於那個人，你卻是不僅不幫我，還警告我收了心思，但是裘德考先生承諾幫我，所以我當然……」

「夠了！」

女子眼神驟然凌厲，「我告訴過你，天定姻緣不可拆，佛爺有他自己的命定之人，由不得你起這些心思！」

真是……愚昧啊……

空有一副勉強入的了眼的皮囊罷了，她也不想想，裘德考憑什麼幫她？還不是看她有利用價值，好利用她來控制自己？

彷彿陡然失了所以氣力一般的，女子泄了口氣，終於搖了搖頭，揮手道:「帶她下去吧，堵了嘴，照家規辦。」

她給過紫晶機會的。

真的，給過的……

因為這機會，她暴露了家族圖騰，同時並沒有提醒二月紅陳皮有問題，任由那份資料透過陳皮流入裘德考之手。

這已經是她給紫晶最大的包容和機會了。

給這個陪伴原主多年的隨扈，最底線的試探。

只可惜，她還是沒有抓住。

還有陳皮……

鳳眸劃過一抹惋惜，女子撐額，第一次生出逆轉乾坤的想法。

因為陳皮此人……留不得！

若是他們幾人一齊離開長沙去北平，那麼長沙這邊——

纖長的食指和中指微微屈起，霍錦惜蹙眉，陷入沉思。

陳皮此人，智慧不足，狠辣有餘，太過容易被人利用，但若是裘德考不在，她也不此如此憂心。

畢竟，只有那個披著日本皮的美國人才最可怕。

不如，將裘德考引去北平？

似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霍錦惜終於滿意的點點頭，從思緒中拔出來。

「約翰先生，」正沉浸在茶香里的約翰一個激靈，一轉眼，就看到女子言笑晏晏的模樣:「很感謝你的襄助，托尼先生的邀請，我接受了，不過，我希望你能給予我一定的人手。」

「畢竟，這一路絕不會太平。」

「噢，沒有問題！」

約翰完成任務，又喝到了好茶，高興的手舞足蹈，看霍錦惜的眼神也充滿感激。

「蘭心，」女子淡淡笑開:「給約翰先生帶些好茶回去。」

嗯……只是些而已……

三爺大氣，又不愛這些風雅之物，因此幾乎把自家庫房的這種茶葉搬空了送給霍錦惜，只求她把二月紅拐的遠遠的不再去煩他。

霍錦惜可不是半截李，她對於自己喜愛的東西卻是素來摳門的厲害，如今也是看在需要約翰調遣人手的份上才送他些東西，等著她從北平回來，徹底收服那個家族的力量。

嗯……想起來倒是不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