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越不知道說什麼，他心裡慶幸、潰敗、又有著不可言喻的害怕。

他希望單冕想起同他有關的一切，又怕單冕想起之後，會毫不猶豫決裂。

「你相信我嗎？」他握住單冕的手，迫切的需要單冕的一個承諾，他沒控制住力道，手上重了些。

「疼，」單冕面無表情的說。

「對不起，」寒越當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控，他鬆了松力道，卻不願鬆手，他又問了一遍：「你願意相信我嗎，我……我無論怎樣都不會傷害你。」

單冕不說話，就盯著他看，他像是想要用這一雙眼，透過層層皮肉，看清他內里的真心。但可惜終究是看不到的，他垂下眼眸，眸中有了一絲絲嘲笑，是嘲笑自己，但更深處有希冀，他願意相信，他說：「好，我相信你。」

單冕醒來後，沒過多久便被寒越轉移回了自己家，讓後來探望的沈若面對人去樓空的模樣，直接黑臉掀了床。

寒越去的並非寒家老宅，而是單冕曾住過的一處房產，單冕哪怕是沒了記憶，在這裡住著，一些事兒也做的萬分順手。

——比如床頭的燈的距離，要伸長胳膊多少厘米才夠得著；又比如電視櫃旁邊有個盆栽，走的時候小心碰到它已經黃了的葉子。

單冕身體沒好利落，出來晃悠的興緻也不高，除了整天在床上躺著，偶爾出來拿點兒吃的，感受著自己身體下意識的某些舉措，覺著挺有意思的，便沒別的愛好了。

活的跟死水一樣。

寒越中途回了樂園塔一趟，沒將單冕帶回去，單冕猜測可能她是要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不然不可能把他一個人在落在這兒了。想完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而寒越的確是去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了。他回了樂園塔，直奔五層。

五層在外觀上看起來，與其他層的設計都無異樣。可不同之處就在裡面。

五層除了最上面幾層之外，樓下基本沒人——

而最上面的犯人，還是寒越最一開始的『員工』。

寒越並沒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他連看他們一眼都嫌多的。他匆匆跑回實驗室，甫一進門，便操著一口流利的法語，問：「進行到那一步了。」

一個金髮碧眸的小男生轉頭看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一個AI。他回答說：「已確實樂園塔時間與外界時間一致。」

他尚在變聲期的嗓音一板一眼，同周圍的老學究們站在一起，一時間竟也不覺得違和。

「拉斐爾，」寒越叫出少年的名字，邊走過去，「別跟我講這些已知信息。」

「哦，光路已全部裝好，隨時可進行實驗。」拉裴爾說。

寒越步伐加快，走到了主操作台前，看著熒幕中代表『樂園塔』的球狀體上，布滿紅色的光路。

他眉頭微微一擰，問：「我們之前設想的最壞的可能性是什麼。」

「樂園塔全體斷電，我們已經盡量將時間控制在了最小，三秒。」拉裴爾身高目前只有一米六，他得抬頭看寒越。

他綠色的眸子外廓一圈兒泛著茶金，配上那張白嫩嫩的小臉兒，和鉑金色的捲髮。嚴肅且端莊的表情一擺，看起去的確像神話中的「天使」。

寒越沒看他，他盯著熒幕，手上敲出一個又一個代碼，說：「三秒不行，太長了。最多一秒。」

拉裴爾皺起了眉頭，這時，他身旁的一位老者踱近了一步，老者頭髮花白，一開口就是對寒越的不贊同，「寒，你是否太嚴格了。」

「我嚴格？」寒越停下手裡動作，轉頭去看他，「我想是你還沒弄明白狀況！」

他的語氣太過嚴肅，導致整個實驗室的氣氛為之一變。

一時間誰都沒敢說話，氣氛凝固，整個實驗室靜的鴉雀無聲。

一位黑髮黑眼的男人站出來打圓場，說的卻是英語，「放鬆點兒放鬆點兒，事情的重要性我們都明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沒必要再徒增緊張。」

「秋澤，」寒越示意他看過來，對他比了一下『閉嘴』的手勢，他臉上的表情嚴肅，說道：「我相信諸位在自己國家也被提醒過很多次，諸位是每個國家的珍寶，能力自不言而喻。來到這邊以後我也從沒提過這件事的重要性，我不知曉是不是過了太久，諸位已經記不大清。」

「那我就再說一遍，」寒越道，他身上那種軍人的凌厲和果斷在這時盡顯的淋漓盡致，「樂園塔是一段『偷來的時間』，這裡的一切都仿照著地球，我們要做的就是不動聲色的將樂園塔重疊在外面那個時間軸上，然後將地球上的所有東西都轉移進來。」

「至於為什麼，」寒越回身，快速調出另一個畫面，那是一片寂夜一般的黑暗，黑暗盡頭彷彿有個光點，「看這個。這是一個未知的，正在朝著我們駛來的其他文明。」

「人類——打不過它們。」

實驗室里的人都第一次聽到後續，一時間寒毛都炸了起來。

他們背負著國家和使命而來，他們是國家最耀眼的存在，卻莫名其妙接到了這個保密任務，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整日操勞些莫名小事兒，心中難免憤懣。

現下聽寒越將原委盡數講出，不免通體生寒。

好半晌，秋澤問一句：「為什麼最開始不告訴我們。」

他尚未消化過來，下意識用了他的母語。

寒越也聽得懂日語，他同樣用日語回道：「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你們現在知道也不晚。」

這件事乍一聽是荒謬至極的，像是拍什麼科幻大片，歲月靜好之初乍然峰迴路轉，滿是耀眼反光的亮銀色高科技。晃的人心生畏懼。

最開始發問的那名老者猶不死心，問：「眾所周知，樂園塔關押的犯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我們為什麼不將他們殺了，一了百了呢？」

「我也想，可是很抱歉，」寒越攤了攤手，「我國有一部《罪犯保護法》。」

老者一時語塞，想說點兒什麼，可到底說不出口，還把自己憋了個臉紅。

最後實在無話說，悻悻得回了工作崗位。

寒越不急著回去，卻也不精通光路，暫時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胡亂轉了一圈，被拉裴爾請走。

拉裴爾：「寒先生有些礙事。」

寒越便離開了五層，去了程放那裡。

張一澤和閔落不在，他們還在精神世界裡尋找失蹤的孩子。

寒越擔心程放，卻也沒明著說出來，只含含糊糊的道：「過些天，樂園塔要停一次電。」

彼時程放正笑嘻嘻的想同他鬧，冷不防聽了這話，有些發愣，「你，你什麼意思。」

「停電，大概停一秒到三秒左右。」寒越抿了抿唇，正色道。

程放消化了一下，登時打了個冷顫，「我.操……」

寒越斟酌了一下，說：「你等我大概一個小時，我將單冕帶回來，然後就不走了。」

程放想到了停電之後的場景，臉色有點兒發白，這太容易生出事端了，而且現在就他一個人在樂園塔，根本鎮不住……江昭和柳素素也算能頂一頂吧。

他呼一口濁氣，問：「大概什麼時候開始。」

「預計在三天後，」寒越道。

程放撩起眼皮看他，滿是審視的意味，道：「我最開始以為樂園塔是你撕開的一處時空。」

寒越搖搖頭，「不是。」

「然後呢？」程放問。

「不能說了。」寒越道。

程放想以下犯上，他泄氣的趴在桌上，說：「行吧，你把傅取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