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林禹一行人定為欺凌目標之後，辰西便開始了全方位的「避退」，反抗和爭鬥只會讓自己身心疲倦，群起而攻之的狀況之下，他就算連偷偷給班導杯子底下遞紙條，那些紙條最後都進了廢紙簍里。

誰都不想多管閑事。

他只好自己帶起了飯盒，將食堂的菜裝進後，趁著林禹他們還在吃飯的時候離開食堂，或是操場看台邊上，或是校園小樹林的某個小角落，他每天都在變換著地點，林禹根本沒有那麼多閑心來找他。

在教室里，他也是盡量一下課就出去溜達，快上課了再回來。

丟失的課本總在垃圾桶里，碰掉在地上的鉛筆橡皮不計其數，一年一年輪到新高年級的教室，這些現狀像陰霾一般籠罩全身。

而終究還是逃不過。

畢業前幾個月的某個中午，辰西挪開一些廢舊的課桌椅，打開樓頂天台的門，初夏的陽光很溫和，他搬了把椅子拂了拂灰，剛打開飯盒，身後一陣桌椅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傳了過來。

「喲，終於被我找到了。」

林禹以及他的狐朋狗友在天台的小門邊堆擠著。

辰西連忙合上飯盒。

「別急別急，我不是來打擾你吃飯的。」林禹自己拖了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他一手搭上辰西的肩膀，「聽說這回保送東海中學的名額里有你。」

辰西瞟了他一眼。

小升初照理說是直升，除了一些特別好的國中，東海中學就是一所，它在是東海區所有國中當中名列前茅，每天中考上名校的幾率在70%以上，想要保送到這所學校，出勤，成績，獎項，班級投票，這些都在考核範圍內。

林禹雖然是這副德性，但他的成績著實不差，在老師面前，他還是可以壞一壞的成績優等生，再加上父母的光輝，沒什麼人能動他，他自然也在保送候選當中。

「前些日子的投票結果出來了，你居然比我多了一票。」

辰西有些驚訝，但其實他更多的是高興，林禹在很早之前就向班上的頻繁送禮，但由於投票是匿名，到最終環節還是有不少人尊崇本心而投了辰西，這讓原本孤立無援的他一下就反轉了回來。

「你的那個哥哥，好像當年也是這麼出去的。」林禹按著他肩膀的手一下子縮緊了，「你也想像他一樣？」

辰西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

林禹不屑地一笑，他用手背拍了拍辰西的臉：「你，退出吧。」

原本跟在林禹身後的人緩緩地圍成了一圈，辰西緊惕了起來。

「退出……什麼意思？」

「你自己跟老師去說，說放棄保送。」

「為什麼？」

「因為我想上那所學校。」林禹站了起來，順手拿起辰西的飯盒掂量了下，「現在你擠在我面前，說實話我很不爽，只要你退出，在最後的學校時光你就可以好好地坐在食堂里吃飯了。」

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辰西深吸一口氣：「如果我……不同意呢？」

林禹俯視著他，咂舌，向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

肚子迅速地挨了一拳，身子滾落在地上，隨即腳上也有人重重地踏了過來，越來越多的人踩了過來，像踐踏螞蟻一般。

「你好像一直很在意你哥哥的樣子。」林禹悠閑地坐在一邊晃蕩著腿，「你哥也是，不就個弟弟嘛，搞得跟什麼一樣，噁心不噁心。」

辰西發不出聲：「你……」

「我？我說錯了嗎？」林禹從椅子上「唰」地站起，「你那麼喜歡你的哥哥，人盡皆知的事情，我說一句噁心怎麼了，是挺噁心的。」話畢，他看到辰西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人群，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

「喲，這麼說你還不樂意了。」林禹一笑，「不樂意就退出啊。」

他看到辰西踉蹌著，拖動了自己的那把椅子。

「辰西，你出息了。」林禹一怔，還是往後退了一步，辰西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可怕，但他還是餘裕地吱了一句，「不過我諒你的膽也不敢砸過來。」

站在辦公室里的辰西渾身上下都是血，在母親的要求下，他站到了辦公室門口。

辰西的身上只是些淤青和擦傷，那些血不是他的。

「在場所有的孩子，10多個，都說是辰西先動手的，拿椅子砸人，這太暴力了……」

「我的兒子，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他聽到母親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她把辰西緊緊摟到懷裡，「他也受傷了，為什麼只把那個孩子送醫院？」

班導愣了片刻：「因為……林禹傷得很嚴重……」

「傷的嚴重就送醫院不嚴重就沒有關係嗎？」母親一點都沒有退讓，「周老師，我並沒有說那十個孩子都在撒謊 ，我只是說我比你更清楚我的兒子是怎樣的性格，他如果不是被逼迫，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你應該仔細調查後再下結論，並不僅僅只是小孩子小打小鬧的事一筆帶過就好了，那樣是不對的……」

透過門縫，他看到辰西從母親臂彎里露出的眼睛，他渾身上下都在發抖，那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帶著膽怯。

辰北再也忍不住，一下開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里靜了下來。

「我能帶辰西去醫院嗎？」辰北就站在門邊。

母親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蹲下來拍了拍辰西的背：「哥哥帶你去醫院好不好，媽媽再跟老師談一談。」

辰西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

母親揮了揮手。

樹縫間已經依稀能聽到些蟬鳴，從到醫院到回到家的這一段時間內，辰西一直沉默著，也沒有流淚，只是任憑醫生處理傷口，而現在，他也只是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辰北從內心油然而起一陣無力感，他在辰西邊上坐了下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嗯？」

「我說那些傢伙欺負你，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發現之後一直沒有停嗎？」辰北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很快就可以離開那裡了。」辰北嘆了口氣，「馬上就能畢業了。」他低聲補了一句，「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辰西沒有回答，只是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辰北靜默著，現在他寧可辰西大哭一場，或者是跟他滔滔不絕地抱怨一番，這樣都好，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辰西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會哭，那些孩子氣都在從他身上消失，而替換上了一身堅硬的外殼。

這是他作為哥哥最失敗的一點。

他覺得至少在自己面前，辰西應該卸下所有防備，而現在他只覺得，辰西的防備甚至比外人還深重。

他只好轉移話題來緩解尷尬。

「媽媽……今天真的很偉大。」

「嗯。」辰西認真地點了點頭，「哥哥也是。」

辰北苦澀地笑了笑：「我如果真的偉大，就不應該讓你遭受那些……」

身子突然被柔軟的手臂圈住，辰北愣在原地。

「哥哥我喜歡你。」辰西的嗓音帶著哭腔，他把臉埋到辰北的衣服里，「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