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辰北順利升入國中，食堂的角落終究只剩下了一個人。

辰西端著一碗湯，顫巍巍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邊上突然衝出一個黑影，狠狠地撞了過來，湯碗飛了出去，砸在了地上，辰西被撞倒在地，差點把頭磕到了地上，他正想爬起來，一隻腳踏到了他腰上，使勁碾了碾。

「怎麼看路的？」

他抬了抬眼，看到了幾個他並不想看到的面龐。

「上學期你那個哥哥，把我們打得可慘了，我現在胳膊還痛著呢。」

辰西靜默不語，為首的這個人，林禹，是年紀里出了名的鬧事鬼，家裡有點小錢，用著這些錢「呼朋喚友」，唯恐天下不亂，上次的值日風波也是他鬧出來的事，說實話，林禹並非自己懶惰不想動手做值日，而是他覺得欺負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是他的樂趣所在，而辰西恰好在他眼裡屬於「弱小」、「可以欺負的對象」，一旦被貼上這個標籤，那他就成為了眾人欺凌的目標。

而這回，他除了帶著「樂趣」，更多的是帶了「復仇」的情緒，辰西心想情況不太好，但無奈環顧四周都是一群虎視眈眈的「小嘍啰」，他只好一動不動，等待林禹發落。

有的時候靜默是一件好事，這個時候他如若再頂嘴，下場就不會太好。

林禹拿起了他的餐盤，一步步走到辰西面前。

「你那個親愛的哥哥呢？」

辰西不說話。

「沒了他你這些菜是不是又該倒掉了？」林禹用筷子撥弄了下餐盤裡的幾顆青菜，「那麼大了還挑食，可不是好學生。」

周圍傳來低低的一陣笑聲。

這個平常不太被人注意的食堂小角落，本是讓他覺得很溫馨的小地方，現在卻成了這幫人肆虐的場所。

想到這裡，辰西試著掙扎了下身子，踩著他的人立刻一腳踹到了他的背上。

「咳咳……」

林禹蹲到他面前，將餐盤裡的菜往地上倒去。

「這可不行啊，有的時候越是挑食，就越應該好好治治，你哥哥就是太縱容你。」林禹倒完菜，又把盆子往地上扣了扣，確認所有的菜都在地上了後，他把餐盤扔到一旁，一下抓了辰西的的頭髮。

「你吃吧。」

「不要……」辰西終於開口，他驚恐地往後退著，而頭髮的撕扯傳來的痛感又讓他頓時噙滿了眼淚，周圍的人見狀，紛紛發出了起鬨的聲音。

這群瘋子。

「我讓你吃你就吃。」林禹話說得不緊不慢，按住頭的手卻力道不減，「我這是在幫你。」

他把辰西的頭拚命往飯菜中按去，由於辰西動得太厲害，他又找了幾個人當幫手，死死地將他按到地上。

這天，辰北有幸在中午就能從學校里出來。

也許是夜晚著了涼，第二天頭昏昏沉沉的，似是發了燒，請假回家的路上，他有意識無意識地路過國小邊上，此時離中午飯點已經過了一陣，食堂邊上寥寥無幾地走著幾個人。

出於習慣，也是出於某種情愫，辰北在欄桿邊上站立了會兒。

他有些懊悔，如果再早一些出校門，興許還能在這裡等到辰西。

轉身之際，餘光瞥見有一個人影從食堂奪門而出，他又立即把身子轉了回去。

記憶中還停留著辰西早晨出家門時身著的淡黃色衛衣，現在那個人也是一樣的衣服顏色，他難免多心。

那個人就是辰西。

辰北把身子扒到了欄桿上。

辰西衝到了食堂邊上的洗漱區，旋開水龍頭，拚命地摳著自己的喉嚨幹嘔。

「喂！小西！」

視線中辰西的形影單薄，瘦小的肩頭不斷聳動，他吐得十分用力，好像要把整個胃都嘔出來一般。

「喂！怎麼了？」

辰西終於聽到了來自背後的聲音，他猛地回頭，臉龐的水珠還在不斷往下流淌。

辰北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今天學校的午飯有點……」

平靜之後，辰西走到欄桿邊，在石階上坐了下來，把背靠到欄桿上，「吃得噁心了。」

「哦？中午吃了什麼？」

「大排吧……帶著一股腥味……」辰西無力地把頭靠到膝蓋上，微微側過頭，「哥哥呢？不用上課嗎？」

「我啊……」辰北摸了摸自己發燙的額頭，「翹課了。」

辰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真的？」

「真的。」

「嗯……我不會告訴爸爸媽媽的。」

「知道你不會。」辰北隔著欄桿把手放到辰西的頭髮上揉了幾下，「那你中午吃的都吐了，下午餓了怎麼辦？要不要我給你買點吃的？」

辰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我想吃布丁蛋糕！」

布丁蛋糕是青茗市內一家連鎖的西餅店的常駐甜點，辰西在偶然的一次情況下買來吃後，就把它列為最好吃的甜點前五名之一，辰北心疼了下自己的零花錢，還是拍拍屁股站起了身。

生病啊發燒啊回家啊這些事通通被忘到了腦後，好像和辰西在一起，他就能忘掉一些痛苦，也不會去在意那些流逝的時間。

拿著裝有布丁蛋糕的袋子回到學校邊上，遠遠便看到辰西獨自坐在欄桿邊，一下一下地抹著眼淚。

「怎麼又哭了？」辰北將布丁蛋糕遞了進去，「趁著午休還沒結束，快吃吧。」

「哥哥對我太好了。」辰西很快破涕為笑，倉促地抹掉最後兩顆從眼眶裡滾落的淚珠，「我都感動了。」

「好了，快吃吧。」辰北表面裝作毫不在乎，「你要是真的感激我，哪天就吃個蔬菜給我看看吧。」 

這句話只是打趣，他根本不想等到那一天，辰西的挑食是全家人對他的縱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反而成了一種個性。

辰西吐了吐舌頭，撕開包裝紙：「我知道哥哥不會逼我吃蔬菜的。」

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這個乖巧地啃著蛋糕的少年似乎不再對自己袒露所有的心思，難道年紀越長，心事就越多嗎？

發燒使他頭一陣暈。

辰北無奈笑笑。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很能察言觀色，儘管不能知道一些很確切的原因，但總能感知到一些什麼，而神經時時刻刻都處於敏感的狀態。

鑒於這一點，他最痛苦的在於自己卻無法了解自己的心思，而辰西雖然看似天真，卻常常能一言命中自己所想，這讓他感覺很不可思議。

有的時候血緣是一種很神奇的締結，他慶幸母親讓這個小生命降臨到了自己的生命中，如果有了什麼人想要守護或者保護的話，人生就會變得有意義起來。

國中的自己是這麼想的，到了高中，他還是這麼想著。

這一年他升高中，辰西將從國小畢業，四年的時限總是隔閡著，兩人卻總是在邁入一個新的軌跡。

中考提前批結束後的暑假很漫長，去高中報道回來後，他幫母親準備晚飯，等來了一通意外的電話。

電話那頭辰西的班導語氣焦急，三言兩語的言外之意是需要家長到學校來一趟。

而從那一天見到辦公室里渾身帶血的辰西開始，辰北突然明白，那些他所謂的關心和愛護都只是表面罷了，他從未真正地去關注過辰西在學校里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也從未想到他可愛的弟弟在笑容背後會是怎樣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