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叫我？」荀游再睜眼的時候嚇了一跳，顧成歡衣角都是露水打濕的印漬。朝陽斜照過來，前途萬里金光。

「難得睡這麼沉，流我一肩膀口水。」顧成歡聲音有點幹澀。

荀游忙撐開些去看——什麼都沒有。探頭看見顧成歡惡作劇得逞的一點點笑，在他肩上捶一下，沉下眉頭：「歇會兒，喝點水。」

「好啊。」這回顧成歡沒撐著。

荀游聽見他放下來的一瞬，骨頭髮出的咔咔聲，一手按上他肩頸，用力，果不其然聽見倒抽冷氣聲。

荀游心頭火氣，哪有這麼亂來的：「憋吧你就！一晚上都這麼走著，真以為你是鐵打的？過來！」

顧成歡湊過去，討好地眨眨眼睛：「生氣了？」

荀游睨一眼，默不作聲替他按著，聽著讓人牙都發酸的骨骼咔咔聲。

顧成歡卻笑得挺歡：「心疼了？」還有點得意，得寸進尺，捏捏荀游臉，「怎麼鼓起來了？」

荀游面色不善：「好玩嗎？」

顧成歡訕訕收手，留念手中觸感，嘟嘟囔囔：「是挺好摸的…」綢子一樣，又軟又滑。片刻復嬉笑纏上來，飲一口水，貼住荀游嘴唇。

猝不及防被帶著清涼濕意的舌尖攻奪，荀游一愣神的功夫，已經完全不由自主了。顧成歡的動作不猛烈，卻足夠纏人，追逐、廝磨、啃噬，肺腑里的空氣被一點點抽走。

親夠了顧成歡意猶未盡咂咂嘴，食指挑起人下巴，湊得極近，「我看看，怎麼有點幹。」說罷還沾著點水痕的嘴唇一下擦過去，左右端詳，「好多了！」

荀游皺皺鼻子，惹得顧成歡笑兩聲，過來搭著他：「真高興，子蘊心疼我了。」

「別的不敢說，西狄關這幾年臉皮是磨夠了回來的。」荀游拍開顧成歡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摸索著去按他肩背。

比荀游高了大半個頭，顧成歡微微矮下身方便荀遊動作，兩人面對面，他便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人，嘴角眼角都是噙不住的笑：「沒你想得那麼難受，就你那一把輕骨頭，真的，還沒青烈槍重。」顧成歡看得心裡歡喜，用鼻尖去蹭他，被荀游拍老實了，繼續道，「西狄關有個人老跟我過不去，最開始的時候，馬步都是成天扎，扎不好沒得飯吃。」

「真這麼老實？」荀游擺明了不信。

顧成歡掛好水囊，叫一聲七殺：「那不有饅頭嘛…」

七殺叼著一團白糰子，風一樣卷過來，在荀游腳邊堪堪剎住腳。

「順著這條道下去，到底有個河灣，找個樹枝就能給咱七殺逮條魚，」顧成歡從背囊里掏出兩塊又冷又硬的饃饃，用牙齒磕下來大口就水吞。

「這會兒不踹他了？」荀游摸摸七殺腦袋，摸亂頭頂上一撮毛，七殺搖頭晃腦很享受的樣子，「吃慢點，不急。」

顧成歡咽下嘴裡的東西，有點不好意思：「習慣了。」小口咬一口，突然想起什麼，湊過去腳尖踢踢荀游，有點踟躕，「你….不會嫌棄我吧？」

「是啊，嫌棄死了都。」

顧成歡看看嘴裡的饃饃，又看看荀游發璇兒，不由自主用牙齒一點點磕下來，舌尖卷著末屑吞下去。

猝不及防荀游轉過頭，一點點驚訝，立馬被逗樂了：「逗你玩呢，當真了？」

顧成歡有些臉熱：「你這不…書讀得多的講究都多，不是看不慣這個嗎。」其實他這個小侯爺才到西狄關的時候，也看不慣那些大老粗一邊摳腿一邊喝酒，饅頭一口咬下去，摻的砂都磕牙，也不知道伙房一天到晚都在幹些什麼。後來嘛….也就習慣了。「以後….以後你要是有哪兒不喜歡了，看不順眼了，但一定要說，我改！」

「那改不掉呢？」荀游站起來，直視他，眼底盛滿笑意。

「還真有啊？」顧成歡一驚。

「這不是嫌你不夠軟嗎。」荀游拍一下顧成歡腰間，先一步踏出去。

顧成歡獃滯兩秒，幾口吞了手中剩下的東西，追上去撓荀游：「好哇，還調戲上了！」

荀游鬧不過，最後被顧成歡強逼著又背一段，好不容易才放下。

兩人正低聲說著話，卻陡見一小舟立在河面，河岸處升起一小簇青煙，涌著焦香飄過來。那人聽見動靜一抬頭，笑道：「可算等到你們了，我都在江面上睡五天了。」

「何淼？」顧成歡咽著口水，可真香啊！

「吃東西沒？巧的，剛好。」他指指面前的兩條魚，拍拍被兩塊石頭半卡在水中的魚簍，「應該夠了。」

「多謝了！」顧成歡才不客氣，幾乎是衝上去挑了條大的吹兩口，嘗一口味道還行，轉身遞給荀游。

荀游遲疑一下，接過，就著那半圈缺口咬下去，幹幹脆脆盤腿坐在何淼對面，甚至順了半口酒喝。

何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了：「挺好的哈。」

荀游抬眼看一眼，那小子努力笑得一派純良，偏偏眼底閃的光很不尋常，又曖昧又禽獸，頭頂整個大寫的『此地無銀』：「說正事，你….」

「我在這兒是因為西狄戰事吃緊，海蠻子連下南邊三城。西邊南邊加起來，一共丟了八座城池了。」何淼從魚簍里逮出一條魚準備料理，想了想轉手扔給顧成歡，「國庫所剩無幾，可這仗能說不打就不打了嗎？何家這群老頑固…」

顧成歡：「西狄現在….」

「他們來了？」

小舟輕輕一晃，還有人？

「不是讓你別出來嗎？」何淼忙丟了手上的樹枝，將人扶下來，「好點沒有？」

「若雲姑娘？」荀游和若雲有過幾面之緣，知道是何淼的枕邊人。

「荀公子，顧小侯爺。」若雲斂身行禮，身姿娉婷。

顧成歡心中警鈴大作，側身隔斷荀游視線：「姑娘身有不適，還是歇著吧。」

何淼見他動作心下嗤一聲，半攬人在懷裡，軟聲道：「跟他們不講究這個，吃點什麼？」

若雲輕掙沒掙開，女兒家臉皮薄：「看著呢…」

顧成歡嚼著魚肉：「沒事我眼神不好。」想了想轉過頭去，「子蘊你嘴角，嗯，這裡，我來。」說著指腹輕輕拂去一點碎屑。

若雲抿唇輕笑，也不忸怩了，施施然坐下。何淼從懷裡掏出一包樹葉包好的東西，發出陣陣香味。

顧成歡一聳鼻尖：「原來好東西都藏著呢！」探頭去看，都是剝好的蝦！一個個肉質瑩潤，肥肥滿滿，還冒著熱氣，看來藏得夠及時啊。

「去去去，糙老爺們和姑娘家搶東西好意思嗎！」這些天好不容易逮著湊夠一頓的，原本就沒想留給他們，何淼拍開顧成歡伸過來的爪子。

「嘖，小氣！」下了定論，顧成歡左右一看，一把抓過一個慫成一團的白糰子，「老子有兔子！」

七殺嗷一聲撲上去，顧成歡眼疾手快，一下將白糰子扔荀游懷裡，跟著倒荀游肩上。

七殺硬生生停住腳步。

顧成歡揚起眉。

七殺看一眼顧成歡，委屈巴巴看一眼荀游，最後叼走白糰子趴在一邊生悶氣。

顧成歡這個時候想起了說過要給七殺抓魚的話，從魚簍里撿條肥的，扔在七殺跟前。

七殺看都不看，掉個頭，屁股沖著魚頭。

「嘿這小子！子蘊你看他！」

「過來。」荀游招招手，七殺眨巴眨巴眼睛，拱著屁股一聳一聳爬過來，下巴擱他腿上，細細嗚咽，時不時橫顧成歡一眼。

「還會告狀了你還。」顧成歡心疼還在撲騰的魚，心說不吃別也別浪費了，抄匕首正準備上，七殺嗖一下躥出去，三五口吞了個囫圇，悠悠哉哉走回來，趴在荀游跟前繼續搖著尾巴裝可憐。

顧成歡徹底啞巴了，他就想不通了，這小畜生見天地跟著荀游，打哪兒學來這一手的？撒潑裝橫還能扮可憐？不服不行。

「你這趟不單單是來接我們的吧。」荀游掰下魚頭，餵給七殺，那廝嚼在嘴裡砸得賊響，得寸進尺地舒舒服服把頭枕在荀游腿上，倒躺著伸爪子去刨荀游垂下的頭髮絲兒。一派乖憨天真模樣。

顧成歡嘖一聲，心說看老子一會兒怎麼收拾你！我的人還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