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三天苦藥後，祁景麟焚香沐浴，入了明善門下，成了一名帶髮修行的佛門弟子。

明善之下，為慧字輩。因他之前「至情至善，普度眾生」的簽文，明善為他取了個法號：慧生，惠及眾生之意。

只是，慧生，會生？這和尚故意的吧？

周圍佛香繚繞，祁景麟只覺得眼前一黑，昏倒了。

容華寺的小沙彌和主持師父被嚇了一跳，卻見明善一臉淡定地將祁景麟抱起，輕聲道：「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祁景麟醒來的時候，耳邊是和尚敲木魚念經的聲音。那聲音如清風，可拂去人心頭的塵埃；又如清泉，可蕩滌世間陰霾。

真不愧是一名得道高僧。

不過這高僧，取法號的本事差了些。當然，更差的是他的身體，不過是佛香濃了些，竟然就呼吸不暢昏倒了。

這還是他原來住的房間，不過明善盤腿坐在了床的另一邊。

祁景麟手撐床想要起身，卻摸到了一個紫紅色的木盒子。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玉墜。玉墜恍若一顆青蓮子，觸手微涼，只覺靈台一片清明。

這是明善開過光的墜子，給弟子的入門禮。青蓮子玉墜下面還有一串菩提子手串，顆顆圓潤光滑。

「玉墜戴上，不許摘下。」明善說完，起身將木魚放到桌子上，便開門出去了。不久，他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是一碗藥和兩份齋飯。

祁景麟望著眼前的藥，生無可戀。但他還是捏住鼻子，閉上眼睛一口氣悶了。

「張嘴。」甜津津的味道慢慢地壓過了苦味，是橘子糖。

祁景麟驚訝地望向明善，這和尚總算有慈悲心了？

「沒大沒小。」明善食指彎曲，輕輕敲了他的腦門，「叫師父。」

祁景麟沒有吭聲，只是望著他。

「既來之，則安之。」明善悠悠道，「我知你聰慧，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祁景麟的心定了，明善並沒有要他命的意思。

他還是一個好師父，照顧祁景麟從來都是親力親為。離開容華寺後，祁景麟依然三餐都是熱乎飯。

明善也很嚴厲，再苦的藥不許吐掉一口，每日監督祁景麟必須早起練功，夜裡甚至不許他睡覺，只能打坐。至於白日，祁景麟還要跟著明善一句句地背誦經文。

他們的目的地是京城皇家寺院。從蘭溪鎮到京城，快馬加鞭只需要十天。但眀善愛管閑事，一路上不是懲治惡霸，就是幫過世的人念往生經，走了半個月才走到一半。

傍晚的時候，他們進了安寧城。安寧城雖然明叫安寧，城內的治安卻並不好，馬車剛入城就被乞丐們絆住了腳。

這年頭，能坐得起馬車的，多少都是有點家底的。被乞丐圍著進退不得的，大多會散些銅板。常來安寧城的商人，都會事先準備。

眀善沒有準備，也沒有撒銅板。他只是撩開了馬車的簾子，露出了光亮的帶著戒疤的腦門。

「是位大師，散了吧。」有個老乞丐見了眀善的腦門，揮手示意大家趕快讓路。

因皇帝推崇，大宇王朝神廟眾多，加上和尚們常常下山施行教化，為百姓做些善事，深受百姓們的愛戴。

且和尚下山都是化緣的，哪有跟和尚討錢的道理？

祁景麟忍不住也挑開了簾子，就見乞丐們又圍住了一輛華麗的馬車。他們口中喊著：「富老爺貴夫人行行好吧！」手中還拿著根棍子敲打地面，與叫喊聲很是合拍。

難道是傳說中的丐幫？

祁景麟心中暗暗嘀咕，不過很快就將注意力移開了，開始觀察這座城。雖然乞丐眾多，但安寧城還是非常熱鬧的，商鋪攤面客人不絕。只是有一處角落站了好幾個孩子，腦袋上各插了一根草。

他們大多是女孩子，只有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這個男孩穿著一身粗布衣裳，但容貌卻是所有孩子中最好的：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著，一雙眸子又黑又亮，粉色的唇無意識地微微嘟著，皮膚也如白瓷一般。如果不是男孩打扮，說是女孩子都有人信。

「師父，我想買他。」祁景麟微微側身，透過車窗指著那個唯一的男孩道。他要從年少開始培養自己的心腹。

「莫要吹風。」明善將撅著屁股的祁景麟撈進懷裡，「他不合適，不能照顧你。」

「可他是唯一的男孩子。」他是要去寺院的，總不能買女孩子回去吧？

大宇王朝重男輕女，男孩子可以幹力氣活，可以傳宗接代，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很少有人會賣。

而且，這孩子現在就這麼好看，長大後一定是個美男子。就算是以後天天當個吉祥物看著，也秀色可餐呀！

看著徒弟期待的眼神，明善微微沉吟，掐了掐手中的佛珠道：「也罷，相逢即是有緣。」

他掀開車簾，對著車夫道：「老丈，勞煩先將車停下。」

明善沒有下車，只是麻煩了老丈將人買了過來。男孩進了車廂，祁景麟才知道：原來是個傻子。只是他不聲不響的時候，看著跟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

怪不得師父說不合適。

不過，既然買了，自是不能再退了。畢竟是人，又不是個物件。

「這孩子是摔傻的，只是他父母太窮，沒有銀子給看，便想找個好人家賣了。」馬車慢悠悠地走著，車夫在喧鬧中大聲介紹這個孩子的身份，「聽說是大師要買，那婦人很是痛快。她還說既然跟了大師，原本粗陋的名字便不提了，由大師再給小娃子取個法號便成。」

明善謝了車夫，便對祁景麟道：「既是你要買，名字便你來取吧。」

取名字沒什麼難，但是看著這男孩出色的容貌，祁景麟便覺得為難了：取個什麼樣的名字，才能配得上這樣的一張臉呢？

進入客棧時，正逢一兩名書生在敘舊。其中一人道：「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

祁景麟心中一動，在明善懷裡低下頭，對著男孩道：「叫你良辰怎麼樣？」

不知為何，男孩很是親近祁景麟，一直緊緊地跟著他，手上還握著祁景麟的衣角。聽到祁景麟說話的聲音，他便抬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也不知是應了還是沒應。

就這樣，祁景麟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小跟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