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麟回想自己從第一天附身到這個孩子身上到現在，突然覺得心頭一寒：席青墨的靈魂不會還在他的身上吧？

他當時來得突然，也沒聽說席青墨咽過氣。且他走兩步就喘，蹲一會就腿軟，時不時還冷不丁有點身體不受使喚的感覺。

剛剛怎麼沒想起來問問系統這殼子現在幾個人用？

明善和尚說十年後席青墨歸家，就會一生順遂，那個歸家的靈魂……

祁景麟閉上眼睛，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橫豎他現在哪也去不了。

三天後見分曉吧！反正早就死了，這些天都白賺的。

祁景麟想明白，心頭登時一輕。他忽然想笑，如果是在修仙小說里，此刻就叫頓悟了吧，修為能漲一大截。

要和席青墨分開十年，席家沒有一個人心頭是鬆快的。席天陽父子三人幹脆跟書院告了假，專心陪他這幾天。

下河摸魚捉蝦，上樹掏鳥摘花，踏春吟詩放紙鳶……這些，祁景麟看著幾個便宜哥哥姐姐玩了一個遍。也就是乘船游蘭溪時，他坐了船，連逛街他都是被席天陽抱著的。

但這三天，祁景麟是真的開心。

被一家人當寶一樣寵著的感覺，真是讓他覺得稀罕極了，暫時將他們的白蓮花屬性都拋到了一邊。這裡沒人在乎他讀書好不好，也沒人怕他給家裡人丟面子。

母親溫柔，父親將他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大哥哥聲音不疾不徐地為他介紹蘭溪鎮的特色，二哥哥恨不得掏空自己的腰包將所有的東西都捧到他的眼前。

儘管他並沒有私房錢，荷包里有的還是這半月辛苦抄書換來的一串子銅板。能買的，不過是幾串糖葫蘆，幾塊糕餅點心。

至於兩個姐姐，一個總是含笑望著他，一個則蹦蹦跳跳地喊著什麼好吃，明明饞的直咽口水，卻嘗都沒嘗就把吃的遞給了他。

普普通通的大包子、糖葫蘆、桂花糖、綠豆糕……在此刻，滋味都變得特別起來。不過蘭溪鎮最有名的還是蘭溪香粉和蘭溪酒，只是這兩樣，祁景麟一個用不到，一個是不能嘗。

沒有喝到蘭溪酒，這也算是他的一大遺憾了。

第四日清早，明善在一群雞鳴狗叫聲中走進了富庶村，在炊煙裊裊中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席天陽的家。

他一身皎白的僧衣，踏著霞光而來，手中佛珠輕轉，看在祁景麟眼中就像是來收鬼的和尚。

祁景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明明料峭的春寒已過，明明他依然穿得如一顆糰子一般。他瞬間清醒了，這些溫暖和他沒有關係，他不是席青墨。

杜婉蓉感覺到了他的顫抖，將祁景麟攬入懷中，溫柔道：「莫怕，跟著大師，墨兒以後就不用再每天喝苦苦的藥了。」

祁景麟兩隻手腕上戴的是席玉妍給他編的紅繩，上面各綴了兩顆小小的銀鈴鐺。這銀鈴鐺，是席青書親自去銀鋪子打的。腰間的荷包是席玉綉繡的，上面是一株盛開的青蓮，裡面是杜婉蓉上次去容華寺為他求的平安符。

他的脖子上還掛了一枚銅錢，這是席青硯送的。他的錢逛街的時候全花完了，但又怕弟弟忘記自己，非要送一件禮物讓掛在弟弟身上，便把荷包里僅剩的一枚銅錢用紅繩串起來當禮物。

席天陽則親手為小兒子雕了一把小木劍，上面還刻了青墨二字。這把小木劍和杜婉蓉準備的衣物一起放在了小包袱里。

可以說一家人整整齊齊，每人都送了禮物，一個都沒有落下。

只是不管是溫情還是禮物，都是屬於席青墨的，和他祁景麟沒有關係。

這些白蓮花也不會知道，他們救了自己兒子的同時，也親手殺了一個人。

畢竟不是第一次死了，祁景麟自覺已經有了抵抗力，也沒那麼害怕。不過，骨肉分離畢竟是一件悲傷的事，白蓮花光環自動啟動，祁景麟心中冷麵無情，面上卻是凄凄慘慘戚戚，哭得險些背過氣去。

頓時席家人齊齊熱淚盈眶，宛如生死別離。

明善面上半分波動都無，只是走到近前，對著祁景麟的後背輕輕拍了拍。

祁景麟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直接失去了意識。

「這孩子先天不足，不可過度悲傷。幾位施主也莫要難過，不過是短短十年，眨眼便過。」

席天陽對著明善恭敬一禮，遞上一袋銀子道：「這些銀子是我兒的拜師禮，還望大師收下。」席家家貧，這袋子里的五十兩銀子，還是東拼西湊湊出來的。

明善也沒有推拒，接過錢袋便抱著祁景麟走了。

當歸站在門前，望著漸漸遠去的人影，立志要學好醫術。等小墨弟弟回來，他一定要治好他的病！

祁景麟醒的時候，入目是一副禪語：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

房中只有一張木桌兩張圓凳和一個木櫃，還有他身下的一張小榻，樸素至極。

沒死？

祁景麟摸著腦袋，難道他的靈魂已經和這身體融合了一部分，要等著慢慢剝離？還是席青墨太過虛弱，這和尚要把他直接化成席青墨靈魂的養料？

「小小年紀，想得倒不少。」門前傳來一聲輕笑，一身素白的明善推門而入，手裡還端著一碗藥。

祁景麟更驚訝了：「你會讀心術？」

「讀心術？」明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不錯。」

明善走到他的身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燙：「太弱了，不過是哭一場，竟也能發燒。把藥喝了吧。」

藥在嘴邊，那難以言喻的苦隨著碗中微微的熱氣直通腦門，祁景麟反射性地想吐。

「若是敢吐，再加一碗。」明善語氣平平，但祁景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和尚威脅人，不算犯戒嗎？

他苦著臉將藥吹了吹，然後一口氣灌了下去。此刻的他因為藥太苦而面色扭曲，不用白蓮花光環就能讓人覺得可憐得很。

要是有顆糖就好了。祁景麟在心中嘆息：臨死前還要這麼苦，實在是太慘了。

一連三天，祁景麟的三餐都是一碗苦到膽汁都想吐出來的藥。不給飯吃只給苦藥，十大酷刑也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