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去應當還能見他一面。

朱蒼祺的話又在腦海裡頭響起來，秦子書嘴角微抽，咬了咬牙根，果真是能夠「見他一面」。朱蒼祺那廝的語氣悲戚的好像晚一步慕千秋就要上斷頭台一樣，他還以為慕千秋淪落到了多危險的境地，卻原來是被朱蒼祺戲耍了一道。

秦子書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但是對於朱蒼祺此人，必須要另算一筆。

慕千秋並不知道秦子書此時的想法，但是他向來能夠從細枝末節去觀察到一個人的心理，因此便也看出來秦子書此時的不自在，指尖在杯沿上輕輕摩挲了幾下，慕千秋正要開口，卻被一個人搶了先。

「子書難得才回來一次，不如來這裡陪我坐一會兒吧！」端坐於上位的男人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對著秦子書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兩個人臉色都有些奇怪。

葉清言恍若不覺，身子微微側向一旁，竟然是真的為秦子書留出來了位置。

然而他這麼說，秦子書卻並不敢真的上去。皇帝身邊的位子誰敢去覬覦，那無異於虎口奪食，秦子書自認沒有這份魄力，即便讓他上去的那個人是葉清言。

「承蒙聖上恩寵，子書深感榮幸，然而子書原本就是一介莽夫，不敢上去驚擾了龍顏，且今日來此是為了找慕廠主，實在不便多逗留，還望陛下諒解。」秦子書一板一眼的行禮說道，他不喜歡官場中的那些客氣話，卻沒想到有一日這些客套的話竟然也會用在葉清言的身上。

葉清言狀似無奈的擺了擺手，說道：「既然子書你如此不樂意，朕也不願意委屈了你，那便罷了吧！」

秦子書鬆了一口氣。

慕千秋卻在這時候忽而輕笑了一聲。

御書房內原本就很是安靜，甚至到了一種壓抑的氛圍，他這麼一笑，到叫人莫名心頭一松。

秦子書不解的看過去，正正對上慕千秋的雙眼，那眼裡頭卻是明明白白的一片沉寂，沒有半分笑意。

葉清言似乎有些不悅的開口：「慕廠主這是什麼意思？」

慕千秋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不緊不慢的起了身，剪裁得體的黑色朝服襯托的他一張臉更顯蒼白妖孽，唇邊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在葉清言問出那一句話之後漸漸加深。

他起步走到秦子書旁邊，旁若無人的挑起他鬢邊一縷散落的髮絲，完全無視秦子書有些驚詫的表情，說道：「陛下同我的事情也講完了，眼看著子書是來找我的，陛下也曉得秦公子是最不喜歡等人的了，不如就讓我們先退下吧！」

這話明明是商量的意思，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沒有半分商量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經確定的事實。

秦子書指尖微顫，明明在這御書房裡頭葉清言才是主子，他卻莫名覺得身側這人的氣勢更勝一籌。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不知名香氣，整好沖淡了方才那濃郁的龍涎香味。

葉清言臉色似乎有些難看，雙目中透著冷色。

秦子書心裡一時有些不舒服，到底是想了七年的人，即便是葉清言同記憶中有些不一樣了，他也並不願意讓這人難堪，於是便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慕千秋卻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拉著他徑自轉身出去了。

秦子書沒有說出口的話於是就卡在了喉嚨里。

想說的話說不出來其實是很不爽的一件事，秦少將軍此刻便是覺得心裡頭堵了點什麼，不發泄出來不舒服。

慕千秋拉著他的胳膊往前走，他便在後面盯著這人的後腦勺，期望這人能夠及時悔改，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

於是秦子書瞪了一會兒便放棄了，左右都有慕千秋在前面領著，他便自顧自的四處亂看。

在御書房逗留的時間有點長，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昏暗的很，宮裡處處都點燃了燈火，乍一看去倒是分外漂亮。

慕千秋走的快，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身上，精緻的側臉在昏黃的光線下恍若鍍了金。

不得不說，這人長得當真是好看。

秦子書暗暗想著，沒有注意到，兩個人這般拉扯，宮裡頭來往的太監宮女瞧見他們臉上卻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只不過是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慕千秋一直走到宮門外才停下來，他尋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抱著胳膊面無表情的盯著秦子書：「說吧，你今日進宮到底是要做什麼？」

跟慕千秋相處這幾日，秦少將軍也摸索出來一些東西，首先便是這人的喜怒無常，而此刻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很像是即將發怒的徵兆，秦子書眨了眨眼，不知道慕千秋的怒氣從何而來。

「你不是知道嗎？」他不解的問道。

慕千秋眯了眯眼：「知道什麼？」

秦子書說道：「你方才不問我是不是去找你嗎？我點頭你沒有看到嗎？」

慕千秋聽到這話，微微一愣，旋即眼底的冷意似乎是有消散的跡象，秦子書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

慕千秋又說道：「我當是你那是在敷衍我。」

「敷衍你做什麼！」秦子書笑道，然而說出這句話，他臉色便是一僵，也是明白慕千秋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所謂敷衍，自然是為了應對葉清言才說出來的。

想到葉清言，秦子書心裡頭便更加不舒服。

慕千秋鎖住他的雙眼，不肯放過一點細微的變化，問道：「怎麼？想明白了？」

秦子書一向覺得自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是在葉清言的事情上，卻總有些難以放手，一時表情不免有些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