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九。

夜。

月明星稀，烏鴉在床前的枝上不斷叫喚吵得李太白半夜了都未能安眠。

夜半，窗柩忽然發出推動時才有的細碎刺耳的摩擦。李太白翻了個身，面朝外，半闔著眼望著窗子的方向，靜靜侯著來客。

倏然，一道黑影閃了進來，蒙著面且還扎著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眸光閃爍地盯著李太白。沒有寒光，也絕非溫和，多為漠然。

李太白懶得起身只躺在榻上裹著布衾靜靜同他對視，來人不開口說話，李太白也沒有興趣開口，一時滿室靜默。

半晌，那黑影才動了動，挪著步子站在距李太白榻邊三尺開外的地方，冷冷開口，「明晚去後山原青山派左護法左思源的住處，衛風應當還在那裡躲著。」木木的轉發完所有命令便要離開。

李太白想了想，在那人慾離開時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問道，「衛風的事兒不是了了麼，我當日的扇子一交一笑便應該確定此事已結，怎麼又出爾反爾說他又復活了？」

李太白看著黑影半掩住的眉頭皺了皺，掩了其眸間微不可查的光，猶豫了會兒才木訥開口，「吾只管傳信，哪裡知道那麼多的隱秘，若汝有心一探究竟，便只消明日去了便是...」說罷便又同來時一般黑影一掠，閃身走了。

李太白想像著面巾下年輕的面容以及其臉上故作的沉穩模樣，面上漸漸現出複雜的笑。那個孩子啊……他在安州的客棧時便見過了。

雖然刻意換了一副木訥寡言的態度，但過目不忘的他卻還是一眼就由著那副露出的眸子認出了人。

聰明伶俐，模樣討喜，可惜可惜，卻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李太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這麼一個「故人」，更沒有料到他是代表著一笑的傳訊人。

事情越來越複雜，李太白覺得未來越發不可捉摸。

他忽然生出些自暴自棄地悲觀，說不定明日他便也去了，白白讓祁珉拚死想換了他餘生的安穩，卻還是沒能了結這場「生意」。

……

開元十七年，正月三十。

夜。

烏雲蔽月。

李太白趁著夜色悄悄摸近後山獨一所的草房。

白天他向山下的鄰里打聽左思源的住處時大多數人都含糊其詞，不著重點的搪塞而過，惹得他心中一陣鬱悶。

好在李太白借宿的屋主人看他失望而歸，熱心腸的好心多言了幾句，「小郎君你既問那左思源的住處，想必你也對他有幾分了解罷？」

李太白輕輕點了點頭，裝作只諳幾分世事的大家公子，瞪大了眼睛期盼的盯著屋主。

到了是古道衷腸的人，年輕時方才聲名鵲起正要大展宏圖，路上遇到成名已久的某個邪教小頭目正在欺男霸女，懷中困著一正掙扎的弱女子。一時不忍，熱了那副俠肝義膽，獨自揮劍迎上，救了那女子。嬌滴滴的道謝話音剛落，正要借自身劍法精妙好好教訓那小頭目，豈知從始至終不過一場戲。

一把白粉由白嫩的手裡順風糊來，手腳便立即軟了。「鏘——」劍客手裡的劍再握不住，落了地。

被廢了一身武藝，毀了半張英俊的臉，自此無聲，默默退隱江湖。由萬眾矚目到落魄歸隱，惹得江湖一陣唏噓。

「青山派算不得正派……」男人嘆了口氣，黑髮沒遮住的眼裡顯出幾分落寞，「據傳還與那冥青教有些故事。」

李太白心中一震，沒想到男人居然會主動提起「冥青教」，畢竟他如今的種種全然都拜其所賜。

男人輕笑了聲，已是收拾好了心情，聽不出唏噓與感慨，沉聲道：「不過這些故事卻都是我們那時候的事兒了。」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舊事，男人的眸子暗了暗，有些豁然開朗卻已是往者不可追般淡然地接著道：「左思源那老頭兒性子古怪，即便歸隱了也同在青山派時一般鮮少與人來往。又因其住處偏僻，加之不可知原因便也很少有人主動前去與提起……」

「你順著山裡那條溪一直走便可見著了。唔，不過老夫還是要勸小郎君你你一句，萬事小心著些……有人說自左思源死後那兒便鬧鬼了。」

……

李太白咬著一根不知何時從樹上折下的嫩山花枝，點著溪石接近溪對岸那戶雖有些殘破但仍舊屹立不倒的房子。

狹小的窗戶里露出一點光亮，仿若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