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十七年，春。

正月二十一。

李太白策馬遠遊，再一次離開了安州。

不過這一次卻只是他的生意了。

十四年過後，他再也不是初入一笑的新人，還需要人在做「生意」時照顧著並順帶講講規矩。

現在，他一個人便已足夠。

……

李太白到此行的目的地時站在遠處遠遠看了隱在山間的莊子一眼，灰牆黛瓦，三三兩兩的人家散落於山腳、山腰，有灰衣的老者精神抖擻握著魚叉在門口的溪間叉著魚。看起來一派祥和，怡然自得，倒很有魏晉時流傳的桃源之味。

李太白撣了撣袍子上沾染的一路風塵，牽著馬穩步走進了這個看著很安逸的莊子。

當李太白借了住處落腳時，望瞭望屋外青翠欲滴的新葉，微微醺人的春光落了滿樹，在平整柔軟的葉上緩緩流淌，又和著門前的潺潺溪水聲，他忍不住笑著感嘆了聲，「倒真是好歸處！」

引路的年長郎君聞言回身看他，和善的笑了笑，「小郎君，怎的也歡喜這索然無味的生活？」灰白的頭髮遮住了半張遍布可怖疤痕的臉，猛然看去那笑容有些瘮人。

但李太白卻淡定從容的微躬身行了個禮，像是喜好遊山玩水的清雅公子般左手握著玉骨的扇子的柄輕輕拿扇子另一端叩著右手掌心道：「郎君說笑了，這等風雅清凈之地，四時景緻各不相同，怎會是索然無味？再說還有諸君可以敘話，可度消遣，應當是人間佳處、世外桃源才是。」

那人看著李太白的眸子里亮了亮，忽然哈哈哈大笑起來，控制著力道拍了拍李太白的肩，笑道：「年輕人啊，真會說話！」拍了兩下卻忽然停了，微微詫異地看著李太白結實的身板，滿意的點了點頭，「嗯……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

李太白頷首為禮，只道幼時家境貧寒，年少時吃了許多苦，但多少也鍛煉了身子骨。矇混了過去。

在莊子里閑住了兩三日便已到了正月二十八。

李太白嘴裡咬著蒸餅*手裡也不閑著，抓著一枚不知什麼時候便被放到了自己枕下的一枚短小便箋。

大概是趁著自己出去打聽時放下的罷。

李太白皺著眉頭，起身將那微青黃色的紙箋丟到了灶膛里，然後拍拍手上的餅渣子，端著笑臉出了門。

……

隱士莊裡風平浪靜，看不出什麼風雨欲來的緊張意味。因為都是曾名動武林後退隱江湖的人，既已說好了遠離勾心鬥角與腥風血雨，便俱專心於此蒔花弄草*、縱情山水、或煮酒烹茶、拉著同道閑話家常，生活起居都透著悠然散漫的味道，任李太白怎麼四處溜達，找人插科打諢都嗅不出半點兒肅殺的意味。

若不是一笑的人在紙上寫的明明白白：正月三十，一切照舊。君毋須心急，住址到時自會確定言明。

李太白都要覺得自己是來遊玩的了。

……

李太白斂了眉間的從容，頓住看似閑逛的步子，背靠上身前的老樹開始靜心思考這些越來越亂的事兒。

為何一笑的人讓自己毋須心急？莫非一直有人監視自己？

為何隱士莊裡還有一笑的眼線？

為何又同上次一般又對生意的動手之地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最重要的是，為何衛風還沒有死？

李太白對祁珉的話以及王十二的毒都是十分的相信，見血封喉的毒，以及衛風已毒發身亡都是肯定的。甚至江湖上也在之後選了新的盟主，那麼衛風便的確應當死了。

可是為何如今又說他活了過來，一笑還重新給自己發了這個相同的任務？

李太白搖搖頭，低頭看著那把又重新回到手裡的扇子苦笑，「想不通……」

隱士庄詭異地靜，一笑奇怪的行徑，衛風死而復生，青山派左護法在此之死，……這灘渾水，他便是為了祁珉也得漟定了。

*蒸餅：類似於饅頭。唐朝時管許多面製品都叫餅……

*蒔（shì）花弄草：侍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