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珉近日有些奇怪。

不對，是很奇怪才是。

我撐著面頰歪著頭看他，一手一下一下均勻的叩著身旁的木欄桿，骨節撞在幹燥的木頭表面，發出一聲聲的脆響，短促、有力。

「你一直看我做甚？」祁珉斜我一眼，端著清酒的手一晃便送了那剔透甘甜的酒水入了口。他的視線又放回遠方，不知在看著什麼。

我想了想，撤了舒適愜意的姿態，憂心忡忡地道：「祁兄誤會了。我其實只是在想一笑的人這麼久還不曾露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或者……是不是要出什麼事？」

「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你倒不如想想你的親事何時才能有著落。」祁珉輕笑一聲，眯著眼睛注視著欄桿下方人頭攢動的街市，一字一句，波瀾不驚的回我道。

不知為何，我總覺著這似有關心的平淡語氣下藏著刺。我想著以柔克剛，動之以情，便又垂首嘆息一聲道：「孟兄這些時日也沒個回信，怕是沒有希望了。」

「失望了？」祁珉轉過身，定定看著我，「說不定回去時，你的孟兄便在客棧里侯著了。」

我笑了笑，想著我那日的確曾將我的落腳之處告訴孟浩，不過那日應只是玩笑話罷，便也沒上心。

但很快就證明了祁珉也許真的能未卜先知。

……

那日孟浩並非玩笑而是真的要為我說一門親事。

我才回客棧便在大堂中央見著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坐姿有規有矩，透露出讀書人真正的風骨。

我詭異地立馬側首去看祁珉，他卻是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自個兒上樓回他的客房。

怪了怪了。他今日本是反常地先與我同回客棧。言語間又是試探我對親事的態度，似乎也早料到孟兄今日會來此。我一邊在心中奇怪的嘀咕，一邊走過去同孟浩拱手見禮。

「孟兄為何無故來此？讓孟兄久等，實在是吾失了禮數。」

我歉疚的賠禮，聲聲都是客客氣氣的讀書人的樣子。

孟浩擺手笑了笑，顯然並不在意這些小事，只道：「無妨無妨。我今日忽然冒昧前來實是有事……」

他沒說完便淡笑著看我，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眼神里直白透露出的意思就是：你猜猜看！

我想著祁珉的口氣，又瞅瞅孟浩的興奮勁兒，便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句，「莫不是要撮合我的婚事？」

聽到我這個回答，孟浩的眼睛亮了亮，一把扣住我的手有些激動道：「你怎麼知道？」冷靜地想了想又挑著眉頭看我，「你知道了？」

我心中冷汗涔涔，原來竟真是婚事，難為他當了真。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訕訕答道：「我只是推測。」然後將手帶著衣袖從孟浩的手裡掙出來。

孟浩自己也感覺自己有些失態了，幹笑了兩聲才又道：「你倒是猜對了，確是為你的親事。走吧，同我一起去拜訪許家罷。」

我往樓上瞟了一眼，早不見了祁珉的蹤跡。我想祁珉大概方才便在街上看見了孟浩的身影，早就猜到了他的來意……

「許家？」我心虛地問了句，「哪個許家？」

「前宰相許圉師家。」孟浩耐心解釋道。「他有一個孫女，尚且待字閨中，頗有文采，又樣貌出眾。」

我聽他這口氣，忍不住笑話了句，「孟兄見過？」

「……」孟浩被我問得無話可說。

我想他應該有那麼一刻後悔為我說親。

……

同祁珉說了兩句我便握著我的那把華貴的扇子跟著孟浩乘著租來的舊馬車走了。

我想著我這麼個也曾想過一躍成名宰的人除了接生意時倒還未曾正兒八經的見過一個真正有頭有臉的人物，真是有損我見識廣博的名聲。

許家到底是輝煌過的門閥，門面氣派都不是一般的地主鄉紳所能比擬的。由於到許家歸隱的鄉鎮時天色已晚，不宜再叨擾，待我第二日到許家時我才忍不住感慨道。

許家的老爺是位憨厚老實的文士，比孟浩要年老不少，約莫五十左右。即便看著寒酸如我，也是彬彬有禮的招待著。

許是孟浩早些時候已同他說明白了來意，自見了我他的目光便時不時的落在我身上。我微笑地聽著他同孟浩敘舊，又同他閑扯了幾句家常，對了幾句詩，他才滿意地點著頭眉眼含笑地盯著我。

我心道：這莫不是就同意了？太草率了罷！

便見他摸著鬍鬚，絲毫不想欺瞞的誠懇道：「實不相瞞，小女已經二十了。因著任性，眼高於頂，尚且未出閣。但郎君可放心，小女雖不是花容月貌，但還能入眼，不知李郎君可否有意？」

我只得點頭應允。

就這般荒唐地我稀里糊塗的見了許青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