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滿腹的煩躁與疑慮回了祁珉在的客棧。

天已全黑，像是飽蘸了濃墨，「唰唰」往天上幾筆就蓋了原本的灰藍。

遠遠便望著了小客棧門前掛著的一隻燈籠，粗紗的燈罩裹著柔韌的竹骨無力呻吟著在夜風裡四處亂晃。豆丁大小的光芒，微弱的像是螢火，隨時都可熄了似的。

我裹著衣裳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匆匆走著，到了客棧的門前時深深吸上一口寒氣。

秋冬交接之時的風說冷也不算太冷，比照三九時節的冬風顯得溫和不知許多，但若和春風比卻又冷上許多倍。

故客棧早早便關了門，等著客人到了才微微留一條縫讓客人進去。

我抬手均勻有力地叩著門板，聽見屋裡有了匆忙的腳步聲往門邊趕才收了手，身姿挺拔的站在門前。

「郎君可算回來了！哎呦，這都快宵禁了，我正擔心您趕不回來呢！」八字眉的掌櫃端著他那張笑臉，滿面真誠地對我笑著字正腔圓地吐出這些話。

我淡然地笑笑，對他拱手行了個禮，客氣地道：「勞煩掌櫃的等著了。若無事在下便去歇息了。」說著便徑直往樓梯口走去。

掌櫃的依舊笑得滿眼誠摯，聽我這話便看著我張了張口，然直至我轉身上樓離開都沒有吐出一個字。

我心下覺得愈發輕鬆，沒有了多餘的事兒來叨擾倒是更為自在，便腳步輕快地正要回我的榻上做一個好夢，卻發現祁珉屋內的油燈還燃著。我停在他門口，捏著扇柄陷入了沉思。祁珉的屋裡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看著似乎也沒有邀我的意思，但我心裡卻是十分的清楚，既然他的燈還點著，他自個兒近日又沒什麼傷心事，便只有等我這一種可能。

我猶豫了會兒，還是蹙著眉頭拿扇子的頭兒緩緩推開虛掩著的門。

油燈的光只微微圈著一點兒的亮，祁珉端正地坐在床邊，大半的身子都隱在暗影里，聽著我進來了便熟練的擺好粗瓷的碗，準備倒酒。

我有些羞慚，低著頭慢慢走到他身邊坐下。

「喝完酒回來了？」他將一碗滿了的酒推到我面前，淡淡的，尋常般問我。

我垂眼盯著扇骨上嵌著的白玉的紋理，心中飛速斟酌著怎麼說，嘴巴卻閉得嚴絲合縫。

畢竟，這事兒……是我瞞著他在先。

「嗯，喝完酒了還在身上沾染了一股子脂粉香，喝得是花酒麼？」祁珉說著便要端起他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我聽著他咄咄逼人的口氣，心知不能再瞞下去，便在口中長長嘆了口氣，一把抓住他端酒的腕子，誠懇道：「影之，此事是我錯了。」

祁珉緩緩勾起唇角，唇上揚起一個不起眼的笑，卻還是板著臉，垂眼睨著我抓他的手，語氣平靜如初，「哪裡？」

「此事本直說無妨，我卻不該瞞著你。」我盯著他的眼，說得真真切切，滿臉都是懊悔地道。

「哦？」

祁珉卻不吃我這種帶開話題的法子，看著我的眼執著的問。

我又是長嘆一口氣，老老實實的全部從開始交代，「他叫王十二……」語罷已是清宵半

。

我苦笑著道：「便是這些了。」

祁珉聽我說完王十二也有一樁奇怪的生意，情不自禁地「哦？」了一聲，眸子里一道光閃過，卻又立即收了神采，道：「嗯。回去休息罷。明日還要繼續出去轉轉……」

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說了，也沒問問王十二這樣的人為何偏偏與我結交。

但是他不說，我也沒有法子。

我訕訕回了我的客房的榻上，閉著眼睛理著越來越紛雜的思緒。

祁珉比我先進「一笑」；祁珉也認識王十二；一笑不按規矩，在一單生意里給王十二下了個其他任務；祁珉最後想了什麼……

許是有些累了，這般理著理著便不知不覺睡下了。

夜裡做了個夢。

實非好夢。

似乎見著了鮮血滿地，祁珉和王十二都閉眼躺在地上，我撐著劍……獨剩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