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兒不算好。

我低頭緊了身上的衣裳，接過祁珉扔來的馬韁翻身上馬時仰頭看了一眼天色想到。

辰時已過二刻，日頭還是如天光乍起時那般昏昏沉沉地，並沒有幾多熱度，涼風還嗖嗖的摸著衣襟口往裡鑽。

我應景地打了個冷顫，握著韁繩輕輕一踢馬兒後臀便跟著祁珉往前走了。路過昨晚恩怨終了的地兒，我借著餘光瞟上一眼，地上幹幹凈凈地，連一點兒血漬都沒有。倒是辛苦巡夜人收拾的幹凈，體面地不留下一點兒痕跡。

我揣著懷裡的那把銀骨襄玉的扇子，坐在馬鞍上，晃晃悠悠地在人行漸多的大街上招搖過市。

迎著膽子大的女子們那雙飽含「可一敘風雅」意思的眸子里明傳的情意，我面上掛著暖如春風的笑容一一輕佻地回看而過，然而心中卻比來時還要沉重了些。

想著客棧老闆和客人今日早上俱都揉著額頭感嘆昨夜裡睡得過熟，什麼動靜都沒發現的場景，我心中愈發惴惴難安。

我總覺得，此行將有什麼大事兒要發生。

抬頭看了一眼遠方的天際，顏色不怎麼藍，像是積了厚厚的農家炊煙，灰暗且不分明，怕是裹了什麼秘密。

我又抬腳踢了下馬臀，加速攆上祁珉同他並排而行，但沒作聲，只是在心中種種計較著如若不成的退路。

「要變天了啊。」

長長一聲喟嘆飄進了耳里，我驚訝地側首，只見祁珉也眯著眼睛望著遠方。察覺到我看他，他也偏頭看我。

「今年的秋天不太平，怕是多有風雨。」我朗聲應和地感慨道。

說完彼此相視一笑，約是心意相通。

那個冥青派的人分明有話要說，卻還是忍住了而要對我下死手。都說螻蟻尚且偷生，若是還有活路，我相信大多數人都不會一心求死。刺客是刺客，終究不是死士，沒有人會平白不要自己的性命。若刺客一心求死，那便不該稱為「刺客」而當為「死士」了。

我記得清楚，昨日砸了那個酒客時他便混在前來看戲的看客里，暗中瞄著我在榻旁床頭放著的扇子。估計得找許久，我本沒有放多少心思在他們這些等著看戲的人身上，但刺客與刺客間總有著莫名的微妙感應，敵明我暗，我作為混跡江湖多年經驗老道的刺客自然一眼就留意到了他。所以對他離開時的目光也有深究。

我知曉他昨日夜裡必然忍不住要來。

雖然與他素不相識，不過我也不會愚蠢的問他「我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這般在江湖裡極為傻的問題。

只是可惜，他終是帶了他的故事而去。

我忍不住想到，他，他最後……想說什麼？

他為什麼想要我的這把扇子？

或者，他知道多少。

我和祁珉都明白此次的買賣再不會好做。但是我們已經接下，便如開弓沒有回頭箭。

隨著越來越接近安州，各種雜亂的小麻煩也紛沓而至，我心中愈發覺著一笑經過半年前的騷亂之後透著股兒不同尋常的味道……

一路行來，官道旁生了許多野草，這時節，草葉都透著一股子黃意，荒草離離。

前途未卜，我不知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