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我的夥伴？」我一臉嫌棄地看著桌子對面那個一直無視我，旁若無人的飲著茶的男人問道。

這人一身暗灰色的緊身窄袖袍服，坐在牆角的光線暗處，微微低著頭，黑色的長髮往前滑了幾縷散在頸側。我進店時在滿堂的客人里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麼一道影子似的人。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罩了一層灰色的霧，實在不起眼。

我站在店門口的陽光里眯眼盯著他瞅了好一會兒才走進店裡，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對面，提起桌中間放的茶壺往自己的粗茶碗里倒了滿滿一碗。

這個人並沒有在意我的舉動，冷淡得像是冬末的冰水，眼皮都不抬的繼續緩緩轉動著自己的茶碗。

讓人懷疑他那碗里的茶水會不會因為他冷冽的眼神而凍住。

他周身散著冷如秋霜的氣息，孤高的和他遠觀時給人灰暗格調全然不同。我在心中惡劣的想到，這麼個冷冰冰的人可千萬別是我的同伴，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若是成日里同我在一起可不得把我凍死。

他轉了會兒茶碗，粗糙的碗底和同樣凹凸不平的桌面擦出平穩的調子，但並不稀奇悅耳的聲音聽著也和他人一樣讓人並不是多麼舒服。

漸漸的，他放緩了速度，「嚓——」碗底好好的和桌面貼在了一起，他終於掀起眼瞼看我。「嗯。」簡約的不能再簡約的回答。

冷淡得不能再冷淡的語氣。

依照我如今的地位，還被人這麼甩臉色了，我不禁有些氣，冷冷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有神，是最深沉的夜色，黑黑的，中間點了一點兒光亮，就像是夏夜捉的螢火。我仔細的看著，卻不知他經歷了什麼，我竟然在他的眼眸深處看出了那些經歷了塵世浮沉之人才有的犀利與殺伐果決。

我又仔細的瞧了瞧他的相貌與身材。看完又評判完後在心中默默的給他的印象等級又拉低了點兒。

他長得一副好相貌，清逸俊朗，雖不是眉清目秀但也是唇紅齒白的。看那膚色細滑的樣子也不比我大多少，但他卻比我高上不少。

我歪頭撐著下頜盯著他認真的替他思考，他這種人本該是暮春的清風，因著什麼格調竟成了秋日的濃霧了呢？風雅氣質的取向與差別也太大了，看著總讓我彆扭。

「你，住哪兒？」我正陷入如何替他破解如今格局與束縛的苦海中難以自拔，他忽然皺著眉頭問我。

我被他的猛然發問擾得一愣，看著他面上顯露出的有些厭煩的神情撇撇嘴，旋即為自己方才的行為感到無意義，純屬閑得慌時的沒事找事兒。

我起身疏離道：「心悅客棧。若不介意，吾可引路。」本來該客氣客氣的，但我覺得他的這個態度真是讓我沒有心情同他虛偽的客套兩句。所以我便連「在下」都不用了，反正大家身份都差不多，都是平輩。

我轉身在前，大步走著，他在其後默不作聲的跟著。

我垂眼瞅著地上兩道被拉長而又疊在了一起了的影子，丟了一記白眼不屑地想著，他便是這般暗淡下去也挺好的。他這樣的相貌若是模樣光鮮了起來恐怕姑娘們也就沒我份了。

穿過行人稀稀落落的街市，行至客棧門口，我回頭匆匆望他一眼，甚好，沒丟。

……

「你在想什麼？」

祁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叫我回過了神。我搖頭笑了笑，然後將手裡端了許久的酒杯送到唇邊好笑的看著他，「想起我們初遇時的情景。」

祁珉有些尷尬的幹笑數聲，方才還在取笑我當年對沈輕歌太過孟浪，如今卻老實的噤了聲。

祁珉不若我這麼「灑脫」，可對自己當年的荒唐事兒坦然直視。所以一句話便被我壓的毫無還擊之力。

這不怪他，只能說我們初次相遇委實是件不怎麼好的事兒，對彼此都沒有什麼好印象。各自掩了大半的心思，只剩了個堅硬的空殼子待對方，難免會有什麼不好的碰撞。

於是初遇的那天晚上，我們打了一架——冷戰。

不過好歹在處理完生意後冰釋前嫌。

祁珉幹咳了兩聲，正色道：「前塵往事，過眼雲煙，便是不想也罷。」

嗯，我聽著這話，覺著祁珉也被我帶著會繞開話題狡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