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搖端坐在桌旁，聽著開門聲轉頭看著他們二人，微微一笑，對他頷首為禮。但不知為何，她又很失禮的並未起身相迎。

詩言很識時務的悄悄往後退了一小步。顧明搖的視線在李太白身上滑過便落到了她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眸子靜靜盯著她的眼，輕薄的紅唇微啟，「下去歇息吧。都不必侯著了。」便遣退了最後一人。

顧明搖待人很好。但並非是那種爛好，而是平日里十分體貼下人。當然，雖也是留有一些手段的，但獎懲嚴明，從不見假公濟私，或者學那些大戶人家烏煙瘴氣的規矩，培植什麼親信。所以，這麼些年顧明搖雖一直無嗣，但不管清楚不清楚那段內情的下人，都沒什麼閑言碎語。

老人們覺得有些可惜。

新人們覺得有些著急。

總之，顧明搖的口碑不錯。

下人們很是信服。

詩言依言躬身退下。打著的燈籠也隨之隱進夜色，光芒漸漸黯淡，最後無影無蹤。

這府里最後一盞清醒的燭火便是就此滅了。李太白目送她離開，望著院里的黑夜暗暗出神。

「這些日子天都不大好，李公子還是不要站在門口吹風了吧。萬一受了涼可怎麼好？」

李太白聞言轉身，見顧明搖正傾身溫著酒，面上全然都是認真，並未看他。

李太白始終覺得心中有些尷尬，有些煩悶，定定現在門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顧明搖一手攏著淡藍色的衣袖口一手撥著酒樽下的炭火，淡淡道：「進來罷。何故利於門邊？」

李太白笑笑。

顧明搖又道：「勞煩把門帶上。小女子體弱，受不得風。」

聽著這話李太白的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顧明搖以一敵三的戰績他還未全然忘卻，隨著這些日子前塵舊事被翻起，便也清晰起來。

這話，他是如何也不能信的。

故而李太白依言關了門後，認認真真的看了顧明搖一眼。都說女子過了豆蔻年華便會有很大的變化，顧明搖自然也變了，有了為人婦之後女人特有的嬌媚與柔情。李太白看了看那豐腴的身材，白里透著紅的面色，「體弱」...？這教他如何說服自己……

李太白在顧明搖對面一方坐下。

隨著酒液溫度的升高，空氣里漸漸有了淡淡的清香，不用吸鼻子那般費力地去嗅勾魂攝魄的味道就自個兒鑽進了鼻子里，然後趁機溜進心肺。

銀白的酒樽被底下的火光照得散出一種橘黃的柔光，顧明搖拿湯匙舀了一杯溫度正好的酒遞到李太白面前。

「李公子請用。」顧明搖抬頭，終於對上了李太白的眼。

或許是前些日子真的生了病，顧明搖的氣色算不上太好。面上似乎特意

敷了薄粉，抹了胭脂，眉間還貼了花鈿，但仍會在眉梢不自覺挑起時流露幾分疲倦。

李太白淡然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這酒確是好酒。初入口覺著清淡無味，但立即便如那潺潺流水有了綿延清甜的味道，本以為便是這般纏綿不休，如一個香甜的夢罷了，末了卻又猛然覺察出熾熱的味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似乎什麼都不重要，只願長醉，不留退路，如此決絕。

恍如醉生，仿若夢死。

李太白方將酒杯放回桌上顧明搖便又重新為他滿上。

酒有些燙，舌頭都被燙得麻木了。

那是第一次刀尖舔血般的無味與腥澀。

李太白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什麼話都不合時宜，說不出口。顧明搖不開口，彼此就無話，李太白悻悻拿起筷子，吃著桌上的小菜。

菜是昌隆舊時的口味，比安陸的做得要好。雖只是小菜，但下酒卻極適合的。

李太白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顧明搖添的酒，回憶著舊事。沉默久了心情也就自個兒豁然開朗了。李太白暗想，若是權當彼此敘舊，在吃著散夥的筵席，這般無話也挺好的。

他吃完回家，照舊過的自在瀟灑，她安心去找他。

這般想著，李太白心情便愈發好，先前的烏雲也煙消雲散，飲酒飲得開懷。

這一高興便喝得有些多。

酒的味道開始在房間里肆掠，人也有了醉意。

顧明搖始終低著頭專心溫酒，除了開始時說了幾句話便一言不發。好在李太白這樣的人，即便沒人陪著行酒令也不覺得拘謹。只想著喝暢快了便可歸家。

「李白？」顧明搖忽然輕聲問了聲。

李太白覺得有些醉了，耳朵里雜音繞著，仿若又聽聞那晚的刀劍亂舞，「鏗鏗鏘鏘」。

煩...

李太白搖搖頭，從腦海里甩出那些紛雜的畫面，然後欲起身請辭。

顧明搖卻忽然抬手隔著帕子按住李太白的手，笑道：「君可知吾特邀君來此有何事？」

這種矮桌本就不大，顧明搖一抬手便可以觸到李太白。

李太白裝作無意滑開，蹙著眉頭道：「前來叨擾。謝過盛情款待。告辭！」他的頭有些昏了……他不該喝那麼多酒……他可能有些醉了。

至於故事，想必他聽了也只會徒惹不快，故而他並不想聽。

顧明搖捂著帕子輕笑。李太白想著她也該作罷了便起身，卻不想顧明搖猛然抬手扯住他的衣袖，然後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

顧明搖冷笑，「李白？李太白？呵呵，你還是這副樣子，只按照你的心意行事……」

李太白聽了好一會兒才曉得揮手打斷顧明搖的話，將她的手從衣服上一點點掰開。

他的反應慢了。

李太白不解，「難道人活著不該順從自己的心意麼？」

顧明搖聽了這話，卻啞然失笑，看著李太白像是看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般眼神嘲諷，「人怎麼可能只順從心意而活？」

李太白想了會兒，道：「我能。」

顧明搖道：「你醉了。所以你說的是胡話。」

顧明搖又說：「李白，你這般只按照自己的心，目中無人的樣子真讓人討厭……」

顧明搖走近了，在他身畔問：「為何你的眼裡從來都沒有我？」

「我一直等著你……」

如此種種，如魔音繞樑，聽得李太白頭腦愈發昏沉。

頭暈、眼花……所有的後力一併湧來，李太白慌忙快步朝門口走去。

他真的醉了，醉的不分東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