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走後李太白便又日常待在自己的宅子里，懶得幾乎不出門。

閑著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著天外雲捲雲舒。

高興了同以往一般去常去的那家酒坊借酒喝，不高興了……，不高興了就提筆蘸著濃墨寫兩首溢滿豪情的詩。

「李公子，我家夫人差我來請您到府上一敘。」那日站在顧明搖身邊的丫頭又來請他了。

李太白皺著眉頭想了想，搖搖頭，照舊遣了丫頭回去。

丫頭被這麼些日子不厭其煩的輾轉於孟、李兩家弄得倦了，臉上漸漸顯露出氣惱，卻還是咬著嘴唇什麼都沒說便快步走了。

李太白摸摸腰間藏著的一柄小劍，將它緩緩從劍鞘里抽了出來，食指沿著鋒芒之處來回滑著，心思漸漸有些重。

這已經是顧明搖第七次差遣她的貼身丫頭邀她去孟府了。當然，他也拒絕了七次。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卻不曉得顧明搖哪裡來得勇氣一次次毫不在意也不氣餒的總是來叨擾他的平靜。

人，總是好臉面的。

初始李太白只覺得顧明搖被他拒絕個那麼三兩次便也該主動在他表面寧靜的生活里退場了，卻不想，顧明搖一如既往的鍥而不捨。

李太白想想都替顧明搖不忍心了。哎呀呀，都是有家室的好人家了，何必這樣自取其辱呢？

李太白並不覺得他與顧明搖有什麼舊情可以敘的，就照著他殘存的回憶里他與顧明搖相處的境況，他們應該是「水火不容」、「相看生厭」的那種。顧明搖睨著他冷笑的樣子他也至今記憶猶新。

雖然顧明搖現在溫柔了許多，看他時也是帶著一彎溫柔的淺笑的，但他仍不覺他同她有什麼舊情與故事可講的。可說的，也就該是些爛俗的客套話了。客套而浮誇的話他已聽過太多，著實沒心情再欣賞。

「嘶——」一不留神，劍鋒便在指上劃開了薄薄一層皮，鮮紅的血絲滿懷期待的從皮肉里沁出來。李太白盯著那傷口看了許久，直到鮮紅的血幹成了暗紅的痂才慢慢地移開目光。

劍客自己將自己傷了，這不是個好兆頭。

顧明搖的丫頭又來了。年輕的丫頭熟門熟路的推開門，腳步輕快的便到了李太白的跟前。

李太白仰頭靠在椅背上賞著「星月」，大片比例的眼白正對著丫頭，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公子……在幹什麼？」

丫頭在很長的沉默之後迫不得已主動開口，沒有同以往般直接道明來意。

大約，也覺得羞惱？

「賞月、觀星。」李太白口氣極認真的回道。

丫頭聽了一愣，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記錯了立即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烏黑的雲朵遮住了將滿的半圓月，黑漆漆的顏色在天上抹了一層又一層，連顆星子都找不著。

這……可以賞月觀星？

丫頭想著顧明搖在她來前特意吩咐的話，強自咽下一口氣，勸自己不能同這「酒鬼」計較，暗咬著銀牙語氣故作輕鬆的讚歎道：「公子好興緻。」只是這話說的，怎麼聽都覺得嘲諷。

李太白朝她擺擺手，表示她太過客氣了，實乃謬讚。

「夫人請李公子過府一敘。」

丫頭不再想著能拐彎抹角就哄了某人前去，直言道。

李太白又想了會兒，從梨木躺椅上起身，朝著門口去了。

丫頭心中一陣歡喜，正想著這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受了殷勤的感化而同意了。便跟著小碎步朝門口走了。

李太白前腳跨出院門，後腳便轉身直勾勾地盯著丫頭。丫頭被這明亮的目光嚇得一陣恍惚，左右瞥了瞥，卻不不曉得哪裡不妥，只好停下腳步。一時想不到什麼好對策。

丫頭心想：莫不是也覺得獨自見夫人於禮不合？

「吾先去飲酒了，勞煩姑娘記得幫我把門關好。」

李太白盯著詩言說的極為誠懇。

丫頭又被唬得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氣得緊攥成拳的手 指甲摳著掌心，憋著怒氣正要不罷休。李太白又搶話道：「這年頭雖說是盛世，卻也得防著點兒，畢竟窮得活著都不容易的人在每個王朝都比比皆是。我這屋裡的東西雖不值二兩銀子，但置辦終歸麻煩。故而，勞煩姑娘……」

「夠了！」丫頭忍到了極限。他們孟府怎麼也是有頭有臉的，他李太白雖為老爺的朋友，但也不能如此容他折辱。丫頭冷聲道：「夫人明日便也要去廣陵了，念您為舊人，故而邀君前去道別。公子不想去就不想去，還如往日那般直說便是！何故戲耍婢子！」

李太白睜大眼，樣子很無辜。

丫頭火氣更甚，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一甩袖子就要走人。

李太白呼道：「哎，你忘了把門關上啊。」自個兒無奈的帶上門，追上丫頭。

李太白覺著自己並非薄情寡義之輩，好歹得顧念同鄉之誼。何況顧明搖請了他這麼多次，他怎麼著也得給她一個弱女子幾分顏面吧？雖然他並不認同顧明搖是弱女子。

但「憐香惜玉」四個字，就算顧明搖算不上「香玉」但丫頭勉強也是吧。

就當是免費吃了頓飯，喝了頓酒。

這般想著，李太白心中便好了許多，悠然跟著明顯在心中鄙夷數落他的丫頭去了孟府。

孟府的檐上掛著幾盞引路的燈籠，黃色燭火在夜裡異常昏暗，一閃一閃的彷彿已是苟延殘喘，隨時可以熄滅了。

詩言打著燈籠為他照路，燭光在地面映出小小的一塊暗黃的地兒。

李太白心中突然生出些紛亂的感覺。

孟府的夜色似乎格外的黑沉，如膠似漆的緊緊糾纏在他的身外。

悶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