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搖倚在床邊輕輕為孟浩擦著臉。眉目如畫，眼中是水一樣的柔情，朱紅的唇微微抿著，臉上是一派深深愛慕著才有的溫情。

詩言在一旁端著水盆服侍著，一邊小心翼翼的窺探顧明搖的神態變化。暗中觀察了許久，見顧明搖還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彷彿還是才來孟府的那個弱女子。詩言心下稍安，暗自覺得自己多心。

顧明搖起身將手裡的帕子放回詩言端的盆里，看了一眼燭台上搖曳的燈火，就著盆里的水洗著手，淡然道：「天色不早了，你便先回去睡吧。」

詩言被話里的意思嚇了一驚，趕忙推卻，「萬萬不可，您都未睡，奴婢怎……」

「噓——」顧明搖食指抵在唇上，白皙的手指和鮮艷的紅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要吵著郎君了。你便下去吧。我准了。」語氣是對她少有的柔和。

丫頭依言退下，小心的帶上門時想到：娘子，...一向謹守規矩，那麼好的人。雖平日總是淡淡的，自己卻怎麼產生了那麼不好的聯想？

聽著門外女子特有的輕快一點點遠去，顧明搖一點點的收了臉上的笑與溫柔。

盯著孟浩臉上細小的皺紋，嗅著自己身上孟府熏香的味道，顧明搖突然覺得心裡有些噁心。

她從懷裡緩緩抽出絲帕捂住嘴，跌坐在桌邊的凳子上，費力的吸著氣。目光卻是一寸都不離孟浩。

晚飯時她已經親自為孟浩餵了稀粥，然後才讓他好生躺下，如今看來孟浩應該睡得很好。

顧明搖單手撐在桌上，費力的回憶自己這麼些年的經歷。

以前她覺得那些回憶太過痛，所以她不忍一遍遍的折磨自己，今日見了李白，她卻覺得有必要了。

痛與苦，往往是支撐報復的最大動力。

顧明搖回想著李太白見他後的種種，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快活。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他可以總是這副樣子，而她卻要被迫改變這麼多？

顧明搖想起自己照著銅鏡時裡面映出的那張臉，她自己都會覺得心驚，那個心機深重的女人是誰？

可是，若非如此，她又怎會有如今。

所以，憑什麼？

……

顧明搖一夜未睡，趴在桌上想到了天亮。

孟浩醒來見顧明搖在床邊侯著，似才睡著不久，眼底還有著熬夜後的烏青，心底便立即生出絲絲愧疚。

他讓顧明搖擔心了。

孟浩心疼的輕輕將顧明搖抱上床，卻不想他下床時才一動顧明搖便立即醒了。

「郎君...醒了？」顧明搖揉著眼，疲倦的問道。

孟浩心下更痛，忙按住顧明搖，替她拔下了朱釵，道：「你昨晚照顧我一夜想必累著了，便好生歇息吧。」

「可是……」

顧明搖正要多言。

孟浩先將衾被蓋上，溫柔輕語，「無妨。明搖你好好的才好。」

門外來了婢子，輕輕扣著門。

催著洗漱用早飯了。

「會有閑話的。」顧明搖聽到門外的動靜別過頭，盯著裡面的紗帳輕輕敘說。

孟浩退回床下，又傾身替顧明搖攏了攏鬢間的頭髮免得扎著顧明搖，「我不許，我看誰敢說。」

顧明搖似聽了這話心安了不少，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孟浩又看了會兒，轉身退出房門，對著門外的詩言道：「小點兒聲……」

顧明搖聽著門外的對話，緩緩睜開了雙眼，微張的紅唇上換了一個譏諷的笑。

……

孟浩出去了。

孟浩晚上回來時顧明搖忽然染了風寒。

揚州的行程已差不多準備妥當卻不曾想發生這檔子事兒。孟浩憂心顧明搖的身體，本不想再去。顧明搖勸了幾次，又見她身子已大好，只是大夫說不宜顛簸才滿腔憂慮的決心去揚州。

顧明搖說，「你先去吧。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再接我過去豈不更好？」

孟浩覺得所言甚是，便依言走了。

三月時節，襄陽城裡的梨花都落了。孟浩攥著掌心的一朵桃花，想著傳聞里此時花開正好，滿城繁花似錦，垂柳如青雲的揚州，倒覺得還不錯。

大丈夫志在四方，他如今雖被磨了「志」，卻愈發稀罕那些山水田園的悠然自在、不飾雕琢的景緻。

據說揚州景色不錯，他想，等顧明搖到了之後一切應該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