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孟浩見李太白傻傻的端著酒杯不動，眼神還有些惘然，便忍不住出聲喚了句。

「吾覺一向自諭浪子的某人似有心事，自會面以來便時常神思不定啊。」

李太白晃過神來，強自定了心神，聽著孟浩話里刻意的揶揄之意，面上僵硬的笑了笑，「何出此言？孟兄多慮罷了。」便將端著的酒杯送到唇邊，微仰頭喝了下去。一飲而盡。

冰涼的酒液入口便覺著溫暖了許多，滑過喉頭，一路直下，火辣的感覺一路緊跟著蔓延，像是孩童在荒草叢生的地里舉著火把，一路走著，引一路的火。

酒是李太白最愛的烈酒，夠得上他喜歡的豪情與奔放。彷彿只要喝了一口便整顆心都是暖的。

以前李太白倒沒覺著，現在興許是境界高了，竟品出了這般別樣的滋味。

「哈哈...」孟浩笑了兩聲，知曉試探是沒有意義的也就不再多問李太白的私事，「你說沒有便沒有吧。相聚不易，今日不醉不歸！」說著便給自己和李太白方才放下的酒杯又各自斟滿了酒。

「孟兄盛情怎敢卻？」

酒至酣處，醉的人便開始說著胡話。

「我總覺得自己耽誤了明搖...你也知道，我年紀算不得小了，再去如那些風流才子談情說愛...明搖，我和她的相遇啊，哈，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愚兄此次真愚了...人吶，年紀大了便會開始想做一些荒唐的事兒。可誰說輕狂只能屬於年少呢？...」

孟浩絮絮叨叨的同李太白說了一大通的話。

也不能說是同李太白說的，他這篇混亂的沒有邏輯的話更像是酒後胡言或者自言自語。

說完人便歪在酒桌旁睡了。

李太白本來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嗯嗯啊啊」附和著，忽然發現孟浩那邊沒了聲響，目光隨即朝旁邊掠去，便見孟浩閉著眼已經睡了過去。

李太白眼神惘然的又看了會兒，然後便稍稍恢復了清明，醉眼朦朧的掙扎著從趴著的桌上緩緩起身，一步三晃的朝門口走去。

「哐」李太白似乎身形不穩，身子猛然砸在門板上。扶著門框邊李太白重新緩緩地站直身子，「來人啊。」大聲朝院子里發酒瘋般地喊了一句，李太白便晃晃悠悠的自個兒朝大門口去了。這一聲過後也就不用他替孟浩操心了。

身後腳步紛雜，聽聲音約莫都向屋裡涌去了。

但這些都和李太白沒有多大關係，他該回去了。

「李公子不留下坐會兒醒酒？」

一道陌生的女音突兀的在身後響起。

李太白聞聲回頭望去，是一個丫頭，身邊站著顧明搖。丫頭年輕的面容上有些替他憂慮，估計擔心他這副醉樣出去會禍及他人。而顧明搖正淡淡笑著望他。

李太白搖搖頭，轉身繼續搖搖擺擺的往前走。

「不，不行。回去，要回去啊...」含糊不清的話像那身形一樣飄忽不定的從門外飄進府內。

其中滋味如何，卻是只有說的人清楚。

好意卻被辜負了，丫頭有些羞憤，「真是個酒鬼。這般不識好歹。」

小丫頭頗為不滿地撅著嘴，嘟囔了兩句。

顧明搖沒有說話，只看著李太白身影消失的轉角漸漸出神，聽到小丫頭這樣一句輕微的抱怨便輕輕地笑了起來。她的心情很複雜，似有無奈，似有感慨。在大堂門口站了會兒顧明搖便也轉身拉著丫頭進屋去看孟浩了。

只是仍有一瞬間的恍惚，從那人依舊自顧自的，絲毫不把別人放在心上的行為舉止間，她又想到了自己。

那個年少的自己。

曾幾何時，她也是被他這般對待。不，甚至不如，他那時連回她一句都懶得回。

這麼多年，倒真是沒變。

顧明搖的笑容漸漸冷去。

「夫...」小丫頭抬頭正要喚顧明搖去床邊看看孟浩，恰好看到顧明搖的笑容立即嚇得噤了聲。

「怎麼了？詩言？」

顧明搖睜著明媚的雙眼，如水一般的眸子淡淡看著她。還是平日里所見的那副溫柔賢淑的樣子，只靜靜朝她走了兩步。

一切……只是幻覺？

丫頭覺得身體周遭有些冷，慌忙低了頭，唯唯諾諾的回，「老爺方才在喚您的名字。」

窗格上的紙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忽然就起風了。

「哦。」顧明搖淡然與丫頭擦身而過。

李太白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著。也不知是他身上酒氣太重還是模樣太不雅，行人們自覺遠遠的避開，倒也走的寬敞利落。

似乎就一會的功夫，街道上兩旁商鋪的影子更深沉了幾分，涼風憑空而起。李太白仰起頭眯著醉醺醺地眼睛望天。

起風了。

大概要下雨了吧？

這天，真是說變就變。

李太白嗤笑了聲，繼續搖頭晃腦的朝他的宅子走去。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他做事向來只由著自己的心意。

這天變了又有何懼，只要自在逍遙，便是淋了一身雨依舊不能阻半步，依然不能推半步。

……

李太白慢悠悠地回到他的宅子里時天空已是黑雲壓城。

暗沉沉的顏色，壓抑而沉重。就像他來了興緻寫詩時蘸了墨的筆，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奔走的夜，就像他們夜行的衣。

李太白到了宅子不緊不慢的開門躺回他的床上。

睜著清明的眼睛，聽著窗外的風聲雨聲。

他豈是容易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