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骨塔人飼(三)
小說: 鴉夜之宴 作者:荔枝呀美人 字數:2345 更新時間:2019-09-21 14:31:07
「我說了一個謊……」
「我的名字,叫做館陶。」
「他是弟弟。名叫館宴。」
「謝謝你,救了我們。」
在那個簡陋而破爛的帳篷內,曾被褐土黃沙掩埋的孩子向她睜眼之後所見到的第一人,鄭重地介紹了自己和弟弟。爾後沒過多久,岌岌可危的帳簾忽然被人十分粗暴地掀開。
帳外,闖進來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看那身量怕是要有兩米高。神情兇惡,眼眸陰冷,他進來之後,陰森的目光先是一一掃過帳內的顧瑜和清明,最後視線落在了那個叫做館陶的孩子身上。
來人並不掩飾自己的兇殘。只見他彎下腰,一把揪起館陶拖在地上的長髮,同時手上用了點力,瞬間將小館陶整個連人帶發拎了起來。
被人猛地拽著頭髮揪到半空,失重感與從頭皮處蔓延開來的疼痛讓小館陶忍不住喊了一聲。她的喉嚨就像是被堵了一層,聲音極細,極小,不如飢餓的嬰兒能爆發出洪亮的哭聲,脆弱而可憐。
「這就是你們從黃沙底下挖出來的崽?」這人語氣很不好。眯著的小眼睛帶著邪氣,讓人一看就覺得很不舒服。
小館陶並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但是稍微一瞥顧瑜和清明怪老頭的表情:倉皇,畏懼以及小心翼翼。她心裡已然有數——眼前這個大漢,怕是這支隊伍的領路人,壺山。
壺山脾性暴躁,他拎起小館陶的時候,身邊的倆跟班也跟著動了,其中一個同樣單手拎起了另外一個還在昏睡,叫做館宴的孩子。
顧瑜哆嗦著身子,看上去害怕極了,但是在看到壺山要帶人將這對雙生子動作粗暴的拖出帳外的時候,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最終沒忍住,顫聲喊了句,「壺領頭……」
壺山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只當沒有聽見。
最終,小館陶和她昏睡的弟弟還是被拖出帳外了。還沒等她適應眼前過於明亮的光線,整個人就被狠狠地摔進了不軟柔軟的黃沙之中。
她痛苦地悶哼一聲。隨後耳邊又聽見一陣重物落地聲。她微微抬頭一看,是弟弟館宴。
小館陶立馬慌了,她不顧疼痛,急急忙忙地想要起身過去弟弟身邊。可她的動作不如其他人快——頭髮再一次被人用力地拽了起來。
「想逃去哪裡?」壺山彎腰,充滿惡意的話語混著一股汗臭直接打在小館陶的臉上。好像是一把軟刀子似的,劃破了她的臉。
小館陶不僅被人揪著頭髮,瘦弱的身子還被體型龐大的壺山似有若無地壓住,根本無法動彈。她幾乎是被人強迫地去看到了周圍的所有景象——漫天黃沙褐土之中,落著一座又一座破爛又岌岌可危的小帳篷,有很多穿著灰色袍子的人,或是躲在帳內,只露出一個頭,或是整個人半倚靠在帳邊,又或是膽大一些的,就這麼大大咧咧地站在原地,均是目光麻木又冷漠地看向這邊。
這些人,這種眼神,這種目光,猶如看戲,漠不關心,毫無波瀾。像是最無形又最鋒利的刀子一點一點地刺進脆弱的心臟之中,使人絕望。
此時,帳內的顧瑜和清明也跟了出來,兩人面上表情都不是很好。顧瑜的眼眸之中全都是擔憂。她幾次想要上去阻攔,但通通都被清明壓下了。
就在眾人的面前,壺山忽然動作粗魯又果斷地扯開了小館陶身上的衣服。不帶任何異樣情感,他只是在找某個印記。
他也的確找到了——在小館陶的後頸處,壺山清楚地看見了一個小小的紅名:館。
眯著眼睛確認這個字樣之後,他抬頭朝身邊的夥伴一偏頭。夥伴立馬瞭然,幾步走到仍是昏迷不醒的男孩身邊,同樣扯開他的衣服,最終在男孩的脖子上發現了同樣的紅名:館。
「原來還真有雙生子?有意思……」壺山在鼻子里發出一個冷哼,爾後像是碰見什麼可怕的細菌似的,猶如觸電般地將自己的手和腳猛地收回,任由小館陶再一次可憐地摔進褐土黃沙之中。
身體終於暫時恢復了自由,小館陶趕緊撲棱幾下,掙扎著朝自己弟弟身邊爬去。
遭遇到這麼多屈辱,弟弟館宴還是沒有要醒來的樣子。整個人都是瘦小而安靜地沉睡,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已經咽了氣。
事實上,的確有人是這麼認為的。在那些全程沉默的人當中,忽然有個賤賤的聲音說,「這樣都不醒,早就死透了吧。」
小館陶才剛將弟弟抱進懷裡,就耳尖聽到了這麼一句話。她反應沒有想像中的激烈,而是緩緩地抬起頭,然後準確無誤地在那些人當中找到了說出這句話的傢伙,目光深沉且死寂一般,緊緊盯著那個多話之人,許久都不曾移開視線。
因為她的臉一直被長發擋住,所以根本沒有人能夠看到這孩子的一張臉究竟有多猙獰。
壺山雖然性格古怪又殘暴,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卻也是個極「公義」的人。小館陶能聽到的話,他哪裡會聽不見。先不論那個一直昏睡的孩子是否真的是個死人,就單是在自己正清楚狀況的時候,卻被人這麼一打岔,一向自負的他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閉嘴。」壺山怒吼了一聲,雖然沒回頭,但他的那兩個小弟速度卻是極快,三兩步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那個多嘴的人,並狠狠地給了他兩個巴掌。
那人被打得暈頭轉向的,差點沒一頭栽進黃沙之中。被這麼一打,也算是清醒了點,不敢再所以插嘴。也不敢露出半點不服的表情。只得趕緊地捂著臉,哆嗦著身子躲了起來。
壺山心情本就不好,這麼一鬧心情就更差了。陰冷的目光一一掃過周圍的灰衣,將他們一個個看得都哆嗦著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盯著這些人卑賤的樣子好一會兒,壺山的心情總算好了些。他重新看向對面的那個孩子,雖然看不清楚表情,但光是眼神,就能看穿她的如臨大敵。
見此,壺山冷笑一聲。
不多片刻,他忽然轉身看了看周圍仍在圍觀的人群,大吼道,「老子很早之前就說過,能遇到老子帶你們去骨塔是你們的八輩子修來的好運。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老子是個軟耳根,爛好人!瞧瞧你們,這些天都幹了什麼。居然在半路上給我撿了兩個娃回來,累贅!究竟還想不想去骨塔了!」
壺山這麼一吼,讓很多人的頭低得更凶了。但是並不包括顧瑜。她雖被清明死死按住了,目光卻一直關注著那兩個孩子。
「我壺山,雖然暴政,但有一點還是講道理的。」這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忽然瞥了一眼一旁的顧瑜,後又將視線落在眼前的兩個受到感染的孩子身上,「這裡不收廢物,不收白客。想要留下來,要麼拿錢,要麼拿食物。」
這語氣猖狂得很,卻偏偏讓人心有忌憚。